27.此意徘徊(七)(1 / 3)

治骨 珍珠浪涌 2527 字 3天前

屋子里没有窗牖,只有火旗在摇。

更夫的声音遥遥路过,木板门的缝隙中透出薄雾似的熹光。

魏净慈一一端着瓦盆出去,将脏水倒尽,冷风凉飕飕地刮进来,冻醒了旁边的阿难,阿难一哆嗦,薅了一把地上的茅草,盖在身上继续睡。

艾草已经燃尽了,只剩下几缕清香,风刮进来绕着腐臭打转,有几只蝇虫恹恹的在地上爬行。

魏净慈赶忙关上门,屋内又一下子安静下来。

腐肉生在眼眶里,刀片刮在血肉上,乐人寂然的面上才出现一丝松动,血腥气在潮腻中飘动。

幼瑛来此一段时日,她在睢园已经见过不少乐人,她们身上最明显的共性大抵就是极能忍耐。

她们一看便是被饿了好几日,眼窝凹陷,颧骨无肉,有的额头微热,还在发烧,脸色在凄白中又带着几分惨黄,非常长的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

疼痛让她们清醒,又让她们用尽了力气来忍耐,幼瑛每剔刮一下,她们靠着幼瑛的身子便止不住的颤粟,面上却依旧镇静强硬,苍白的嘴唇被咬出血色。

幼瑛是第一次这么憎恶忍耐,不论是长楸,还是她们。

魁星阁前的官奴婢没有忍耐,从千里之外竭力至此,换来的是黄土地上的一滩血、萧女庙湾的一座坟。

她们选择闭紧嘴巴、默不作声,换来的也是如此剧痛,抑或是那样难明的滋味。

失势之境,贱门酷刑。

天色微明,幼瑛才堪堪看完她们的伤。

魏净慈将糌粑撕成几块,放进竹筒里,用温水泡软后一一端给她们吃。

其中有双手不便的,魏净慈便在旁照料她们吃。

“谢谢,是天亮了吗?”

她们的眼上蒙着细纱布,吃起干粮来很小心,喉管呜呜咽咽的发出声响。

“是,天将亮了。”魏净慈回。

“那你该回去了,莫要耽误时间,往后也莫要勤来,这边定是很脏。”

魏净慈的手里端着碗,蹲身在那儿低面笑了笑:“我在县里无处可去,多亏了你们容留,等坊门开了便赶回去。”

幼瑛一宿下来却没有睡意,用水清洗手上的酸涩黏腻,看见从袖口掉落下来的一块腐肉已经无知无觉了。她又洗干净方才剜肉的刀具,放在烧水的炉子上翻烤,周身虚汗已经凉透。

魏净慈见她们吃完,又一个个收拾好,起身要过来,被一位乐人拉住手。

她没有出声,柴棒似的手在魏净慈的掌心画来画去。

魏净慈许久都没有出声,像是没有反应过来,那位乐人便放慢了动作,又画上一遍。他才将目光转向幼瑛,像是在她的脸上描摹:

“黑头发,鹅蛋脸,很浓的长眉毛,眉尾纤细,像是天上的弯月亮,圆眼睛,有精气神。”

“鼻子很挺,像是…青山,鼻尖像雨滴子,嘴巴不薄不厚,眉眼有些许像西域人。”

幼瑛抬眼,这是在问李庐月的相貌吗?

那位乐人听魏净慈说完,便连点了好几下头,微微蜷身侧躺下身子,背对着幼瑛歇息。

魏净慈拿着水和糌粑过来:“女郎,你一夜未歇,也吃些吧,水是刚烧好的。”

他离幼瑛不远不近的坐着,双手递来吃食。

幼瑛摇摇头,压轻声音问:“她们是哪座乐坊的。”

屋内无窗,熄了烛火后,只有蒙尘似的光雾。魏净慈抬眉看向破旧的木板门,好似能看见那家乐坊。

“是珠绯棚的,隔着几条巷子,”他的语气很平静,唯一干净的眼睛里流淌出一丝狠戾三分悲伤,“我是找我阿姐,无意碰见了她们,我以为其中有我阿姐,也害怕之后见到阿姐。他们将没有用的乐人都丢在这儿,再找时间一起埋了。”

魏净慈屈腿坐着,赤着的脚上都是泥土与砂石的污垢,拇外翻,红肿与擦伤仍旧显眼,太短的裤腿显露出他烙有一圈痕迹的脚踝。

幼瑛的心中大抵明白,他应是被流放到边地充力役,与家人失散了。

他与薛泠是一般大的年纪,就算比起雀歌来,也没有年长多少岁,此时手里还是拿着竹筒与糌粑不动。

幼瑛启声:“巷子里有了人声,过会儿就要开坊门了,你先填饱肚子吧,我住的地方离得近,回去便有得吃。”

魏净慈的肚子正好响了几声,他低了低头,幼瑛就更看不清他的脸。

“先贤说,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我却没有何处好报答的,”他又抬起脸,眼神很真挚,“我姓魏,名净慈,在陇峦山做活,如若女郎日后有需,都可以让我为女郎效劳。”

魏净慈…

他这话一出,倒让幼瑛愣了愣,如入虚梦窠巢。

如果谢临恩是朝生暮死的木槿花,那他便是木槿花之后的百炼之钢。

文士尽忠报国的方式大抵有两类:

一是尊君守礼,庇护民众,亲铸法度、稳固邦基,凭借自身实践而达;

二是用治国理政之策流传于世,福荫万民。

魏净慈两种方式兼有,名声也千锤百炼地留在青史简上。

谢临恩于佞幸列传中,他于将相列传中,微粟归海,星辰向空。

“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