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此意徘徊(六)(1 / 3)

治骨 珍珠浪涌 2736 字 3天前

黄土房子里,几乎什么物什也没有,但仍旧显得促狭非常。

幼瑛看不见里边儿蜷坐着多少人,女女男男、男男女女,因为木门被用力地推开,黄土沙子就窸窸窣的从房顶落下来一层。

恶臭味就是来自于那群人。

门板咣当一声撞在墙上,她们如惊弓之鸟,除了在那儿粟粟自危,将身子往里缩得更紧之后就再也做不出多余的动作。

她们大多二十岁不到,却无一例外,眼睛都被剜了,有的是黑魆魆睁着,怔怔在那儿,不知是死是活;有的是紧紧黏贴在一起,从她们眼角眼尾流落出来的不是血迹。

她们眼四周是灰黑色的,生长出大块大块的死肉,或深或浅,淌出大量的黄绿色脓液。

莫高的天气干燥、日光毒,经过这样的晒来晒去,就像是巷子中挂着的衣物,一日一日的被炙烤,已经发干发白发出臭味了。

蝇虫乱飞,在这座湫隘中,也在她们的身体上。

阿难压着青年的身子死贴在墙壁上,她们的伤痕给他多添了一份仁慈,从青年的手中夺回钱袋子后便一把将他甩开,不再多言的踏步出去。

“真倒楣,追到了这里来。”

阿难皱了皱鼻子,身子撞到了幼瑛,幼瑛被撞得仿佛脚下软绵绵的,扶上旁边有木刺有裂纹的门框。

瞽姬。

幼瑛的脑子中冒出这个词。

因为双眼看不见,感官便被放大,别有一番趣味。

她们的眼珠子被连根剜走,但还是留下来残肉,只能愈发不被制止的溃烂脓肿,无可奈何的败坏相貌。

“求你不要将我送去官府…”

青年是这里唯一睁着眼睛的人,他被甩在阴暗潮湿的地上,泪流满面。

“我只是想让她们最后的日子好受一些,我阿姐也是乐人,”青年说,“我怕在这里见到她,求你不要将我送去官府,我偷你的钱,愿意用我日后的命来相抵。”

茅草干瘪瘪的,被稀稀疏疏铺在地上,在墙角躺着几人,她们的脸色是灰白的,双手双脚上都敷着草药。

草药干巴得发绿,她们干巴得发白,别有一番凄况。

幼瑛的十三两银子被意料之外的用到她们身上,反而觉得庆幸,庆幸之后就觉得很空,因为自己似乎除了十三两银子,也救不了她们。

她们有很多人。

毁了一个瞽姬,还能再造千千万万个。

且这在卫朝的贱籍中,也是特殊的需求,特殊的有些畅行。

畅行于天子脚下,也畅行于边疆僻壤。

臭味熏天,所幸她们不喊救。

幼瑛收敛视线,从袖袋里掏出所有的钱两,低身放在门框边上,声音也不由变得涩滞起来。

“蝇虫很多,还是去买一些艾草给她们吧。”

节衙六街往这边过来,驿站的掌柜也随在他们身旁,显然是在四处张望窃贼。

越往这条巷子走,他们便越紧紧捂上口鼻,节衙的面上露出嫌恶,佩刀咣当当地响,恨不能走得再快一些。

幼瑛还未走出门,便撞见她们的身影。

掌柜似乎朝这边看过来。

“嗳——那个乞索儿抢了你的钱袋,你看见他往哪儿去了吗?”她出声向阿难喊道。

幼瑛陡然向后退一步,关上木门后便用手抵着。

她不单单是因为这个青年,他本就偷了钱,还伤了人。

隔着几条巷子的乐坊中似乎在唱戏,远远听着,戏腔和哭声很像,都在咿咿呀呀、呜呜咽咽。

“没看见!”

阿难不客气地回。

佩刀嘡嘡嘡的,似乎没有走到门前便折身返回。

屋里顿时很寂然,门上的木刺不知何时刺进幼瑛的手心里。

青年低声道:“多谢。”

幼瑛因为这一步徘徊,心里有些惭愧。

即使今日回去,也会心心念念、挥之不去。

天上的颜色变成深紫色,月亮的影子更深。

屋子里唯一的桌几上就放着许多袋药,旁边的炉子、水壶似乎还像是偷来的,缺边缺角缺盖。

幼瑛看向地上的青年:“这些药是你买的吗?”

魏净慈点点头,泪水被擦干后,灰痕乱七八糟的,一点儿也没有了方才呼之欲出的狠劲。

幼瑛抬步过去翻看药袋,十三两远远不止买这些,他买得少,且多是消炎止血的,没有清创便直接敷草药,情形不见好转反而更糟。

“她们呢?”幼瑛看看一直躺在墙边的几人。

“她们已经死了,还没有人来埋。”

幼瑛动作不停,随后应了一声:“在我回来之前,不论你去何处,都要打来几盆水烧好。”

莫高县中有许多寺庙,除了佛庙以外,还有景教、袄教、摩尼教,庙外在此时还熬煮施粥。

幼瑛经过高大的魁星阁,过去药肆,药肆里点着灯,刚巧没有病人,便显得很空大,药童在舂捣,抱厦在书案后用木质偶人行针刺穴。

“抱厦,我要买一副刀具。”

“月牙刀、柳叶刀、刮匙,还有钳子、镊子、绷带、针线。”

幼瑛闲来时翻记过在榆灵无意买来的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