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衡待她原本便如待亲妹般宠得厉害,此般过于亲近而接近狎昵轻薄的言语行为,于旁人家的夫婿许是极失身份的事情,于他却甚是寻常,全然无须考虑的。
再说,想着灵娘和秦云衡不睦这件事,便是他今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一通,只怕她还是笑得出来的。
灵娘啊,灵娘啊。想着这个名字,十六娘都觉得心中大为快意——你夺我夫婿心意之时,想不想得到,也有一日,你会把他激怒到早早便来我房中候着?
原本在见到那张身契之时,十六娘心中唤为“灵娘”的那块石头便轻了一多半——婢和妾,几乎是天差地别判若云泥。灵娘既然不是良人家出身,那便永远做不了妾,纵使秦府里,她同下人们都念着郎君的心意,格外厚待她些,到底也还是个“婢”。郎君若有一日不再宠她,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而如今,这一日看上去也为期不远了。
这一日,当真称得上是个好日子。
这般想着,十六娘脸上竟不自觉浮上了几丝笑意。落在秦云衡眼中,自叫他有些不解。
“笑什么?”他道。
“奴……奴很是欣喜。”十六娘自幼也说过不少谎话,而面对秦云衡,只要故作羞涩将头垂下,不同他对视,是决计不会出纰漏的:“二郎许久未曾如此待奴。”
“……有‘许久’么?”秦云衡诧异道:“我待你不向来是如此的?这么多年了你总该知道。今日并不比从前更疼你些许。”
“成婚之前,二郎是待奴很好的。”十六娘斜侧了脸,眸光婉然,盯着他,道:“只是成婚之后……二郎怕是要避嫌,反倒不再如从前一样亲昵。”
她说着这话,眼看着秦云衡神情由诧异变了郁郁,自己心里也微微酸楚——男子婚前所言所行,是不是统统不可信任?她并不信自己同二郎是毫无感情的,亦不相信有什么人待未婚妻会如他从前待自己那般体贴温柔。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便满怀欣喜地嫁到秦府里头来……
而婚后,原本更该亲密无间,可惜,有了那么一个人,一切便不再有“应该”。
他与她这一刻的相守,反倒像是从谁那里偷来的一般!
秦云衡在她身边坐下,久久不言。过了一阵子,他拽过她来,伸出手捂在她额上:“准备洗了妆容,歇息吧……阿央,别怪我。我亦会后悔那一日所为,只是做都做过了,总不能……”
他手心的温度,匀匀暖暖传到她额上来。花子背后的胶被烘化了,之后,他将那片观音立莲金箔花揭了下来,却并不曾说话。
秦云衡便是这样!始终都是这样!他从不说不知该如何说的话,却叫人猜——可怎么猜呢?他后悔做过什么,她哪儿能肯定,哪儿敢肯定?
十六娘自己站起身,叫婢子为她洗净面容,薄薄敷了面膏。待她们张罗着更了茵褥枕被,为他们脱去衣衫,二人便就寝了。
拥雪退出房门前,还特意吹熄了几盏灯烛。隔着床屏和垂帘,外头淡淡的烛光透进来,和着袅袅帐中香,是颇有些情致的意蕴。
十六娘只着贴身亵衣,倚着秦云衡躺着,他却并未对她做什么。想来他并无心思吧……这般想着,她益发觉得困倦,然而将睡着时,却听得他低声唤她。
“如何?”迷糊中她应道。
“我不纳妾的。”他道:“你尽可放心。除了灵娘,旁不会有人能叫我冷落你。避嫌这话,再也休提。谁也不配叫我同你要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