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蔻沿着府苑青石小径蜿蜒穿行,待绕过一汪浮冰拢翠的河池和奇石怪林后,视野逐渐开阔。
入眼便是飞阁流丹,桂香柏松。
“哎”的一声,窦蔻撇撇嘴,眉眼尽是嫌弃;可心里却不知慕了多少遍“有钱真香”!
咚咚咚,不远处传来擂鼓之声。这是她定的肃场环节,就是为了提醒宾客尽快回位落座,以待开宴。再顾不得酸溜溜的“批判”齐府俗艳,提溜起层叠臃裹的裙衫,小跑向前。
宴席摆在“松墨阁”,入院便是曲折游廊环抱凌云松木,使人仿佛置身于水墨画卷。游廊尽头,数楹修舍静谧伫立,隐约间,还能窥见一抹竹色,冬日之下颇显寂然。
当初选此处设宴,也正是看中其雅致天然;仿佛能隔绝尘世喧嚣,独享禅乐宁静。
窦蔻顺着游廊猫到了冯月仙候场的所在,推门便瞧见她在屋里来回踱步,神色慌乱。
窦蔻莞尔,上去拖拽着冯月仙的披帛:“大伯娘,用不着这么紧张,权当他们都是一堆菘菜(大白菜)就好。”
一堆菘菜?
被抓来给冯月仙充当“妆造师”的窦文舒略略垂眸,似是想到了什么,捧着肚子伏案嗤笑。
冯月仙也在低喃几声“菘菜”后,哎呦一声,笑着拍手。”回去我便要问问你娘,生你的时候偷吃了甚,怎就生出你这个促狭鬼来。”
“嫂嫂这边可整理妥帖?”窦文澜敲敲窗棂,过来催场。回想起方才各府娘子对茶点宴饮的交口称赞,她就脸颊发烫,手指也不自觉地搅动着衣带,心中欢喜。
“这是怎的?”三人见她红着俏脸在那偷乐,不禁好奇,纷纷探问。
在听明白是因宴上点心茶饮备受夫人娘子们追捧,窦蔻眸中隐隐精光,心中的小算盘瞬间拨得噼啪作响,满是盘算。
此时,冯月仙隔屏登场。一开口,就镇的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现场瞬间寂然,针落可闻。一曲《禅月问心》,空灵悠远,唱得几位夫人女娘执着锦帕偷偷抹泪。就连平日里最是仪态庄严的明海大和尚也忍不住捻动佛珠,念诵佛号。最后,齐老夫人更是派人几次相邀,请冯月仙返场;但都被窦蔻找理由推脱了。
闹呢,真当她们是市井店肆中随便唱曲赚吆喝啊,她对冯月仙的包装可是“艺术家”!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臻享。
“囡囡”冯月仙朝窦蔻招招手,如今她满心满眼都是对窦蔻的笃信不疑。正因如此,她怕小女娘少不更事,随便得罪了人,“大伯娘不怕累,要不,我再去唱几曲?“
窦蔻顿觉胸口气滞,恨的跳脚:“咱们又不是个卖艺的!半曲儿都不多唱!别上赶着跌自己的份儿!从今起,大伯娘需要再增加一课,学会如何‘端着’!”
“我这不是怕齐府责难咱们,不给他们脸面嘛。”有些无措的干笑两声。
自己明明是好心,怎就跌份儿啦。果然还是个毛都没齐的雀崽子,不懂世故人情。冯月仙转身坐回鼓凳上,不唱就不唱吧。一把薅掉发髻上簪着的多宝点翠步摇,拿在手中仔细翻看,这金贵玩意可是从唐东家那边借来的,戴着真闹心,生怕蹭坏了。
“快让我找个墩子歇一歇“窦苒挎着个食盒,神情恹恹。
”这是燕娘让我拿过来的,你们先用些。原本说等宴席结束咱们就可以先回去,但刚刚燕娘来说齐老夫人要见我们,所以让再等等。”窦苒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就往冯月仙那边腻。
窦蔻并不意外齐府留人,只是有些担忧的看向窦文舒的腹部。阿婆原本是不让姑母跟他们过来的,可实在找不到懂梳妆的娘子跟着,最后还是姑母自己央了阿婆好久才勉强同意;但也是再三叮嘱了很久才放她们出门。
思量再三,找来了唐燕婉的车把式,先送窦文舒回家去。
“姑母,原本我是打算宴会结束后,大伙一起去天福楼吃顿好的。可现下也不知道齐老夫人何时得空见我们,所以烦劳你先去天福楼要几个大菜带回家去。”说罢将自己腰间系着的荷包取了下来,递给窦文舒:“今个帮工的叔伯也一同算上,让我阿娘多煮些粟米饭。”
窦文舒本想回绝,哪能用到小女娘的钱。可转念想到自己身上确是半个铜板都没,只得应声收起。
齐老夫人是在酉时召见的他们,说了几句好听的场面话,问了问他们是否还接其他类型的宴会,而后指着那个签到的梅花锦屏说要自个留下赏玩,便赏了些东西就让散了。
牛车上,冯月仙忍不住又将怀里揣的锦盒拿出来,细细摩挲。
像做梦,虽说隔着锦屏,但她能感觉到那些夫人娘子炙热的目光。也许,真如囡囡说的,她冯月仙从此脱胎换骨,一曲成名。刚刚齐老夫人可是独独与自己问了话,还有这锦盒,也是独一份。原本还在担心会被老夫人责难,谁承想她竟没有一丝恼怒,反而十分亲和。
回到屏南村时,天色已晚。
窦文昌与窦文季招呼着帮工的几位叔伯堂屋用餐,窦蔻则跟着家中女眷在庖屋搭板子吃饭。
庖屋内,窦顾氏眯着眼睛听几个女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讲着今日齐府所闻。在得知此次宴会置办的很得主家满意时,这才面露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