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卫明月都在不停重复着,踩上绳子,掉下来,再上去,再掉下来。
枯燥又机械,无数次的失败中,唯有寥寥几次是成功的。
晚上吃过饭,桑红露拿着房蕴岚给她的药酒,敲开了卫明月的房门。
“明月,身上怕是摔出不少淤青吧?娘拿药酒给你揉开。”
卫明月听话地脱去了衣服,光着身体趴在床上。
江南的秋季已是初见寒意。
与北方的冷不同,带着湿气的冷,直冲人的骨头缝,同样的温度,江南总是要比北方感觉更冷一些。
姜卫两家人都是北边迁过来的,还不太适应,早早地就把火盆给烧起来取暖。
也正因此,卫明月便是光着屁股,也不觉得冷。
桑红露朝手心倒了一点药酒,怕凉着孩子,用手捂热,才开始往卫明月身上擦。
她手上稍稍用了点劲。
“明月忍着些啊,今儿个要是不揉开,明天起来全身都疼。”
“嗯,我知道。”
卫明月一边疼得嘶嘶地倒吸凉气,一边安慰着母亲。
“母亲,我没事,一点都不疼。”
桑红露轻轻“嗯”了一声,一手给女儿揉开淤青,一手扯过袖子,接住自己落下来的泪。
女儿这么努力地想要瞒着自己,那她这个做母亲的,岂能不懂事地揭穿?
她不能叫孩子知道,自己哭,否则便是平白浪费了她的一番心意。
才七岁的孩子,那么小,那么瘦。
前两年逃难,吃得不好,身上都没几两肉,两侧肋骨清晰可见,背上的蝴蝶骨倒是真个儿像要从血肉里破茧而出的白骨蝴蝶,揉的时候,会感觉分外硌手。
就是这么一具小小的身体上,全是遍布大大小小的青紫淤青。
被灶膛烫出来的燎泡,还没好全乎,有些结了痂,有些留了极浅淡的疤。
四肢还有肩上、腰上,被沙袋和纸甲勒出来的红痕,甚至都还没消下去。
这叫桑红露这个做母亲的,见了后,如何不心疼、不难受?
她心里埋怨自己没用,辜负了亡夫,没能照顾好一双儿女,叫小小的孩子平白吃这么多苦头。
又埋怨亡夫狠心,就这么干脆地去了,丢下他们孤儿寡母。
桑红露十分耐心细致地将卫明月身上每一个淤青,全都揉开,无论大小,都有顾及。
老爷,你若是泉下有知,万万要护着明月,护着辰儿。
卫明月又岂能不知母亲在哭?
母亲紧挨着自己的身体,因为压抑着情绪,在微微颤抖,呼吸时鼻息声特别重。
这一切,全都在昭示着,母亲的心情。
卫明月有些沮丧。
自己好没用,总是惹母亲伤心。
等桑红露大功告成,累了一天的卫明月,已是沉沉睡去。
她轻手轻脚地替女儿将里衣里裤穿好,为她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
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的睡脸许久,才蹑手蹑脚地回去自己房里。
这一觉,卫明月睡得格外沉,第二天朦胧中还想翻身继续睡的时候,脑子突然打了个激灵,赶紧抱着被子坐起来。
该起来了,得赶紧洗漱吃完早饭,去演武场继续练。
外头的天还没大亮,入秋后,白昼就一日比一日短。
脑子还迷糊着,算不上很清醒,但卫明月已经强迫自己下床,接了凉水洗脸。
不用热水洗漱,这是房蕴岚要求的。
行军时,环境多恶劣,别说用凉水洗漱,就是几天几夜不洗脸洗澡,也都是常态。
既然卫明月铁了心要走这条路,那日常的点滴,就必须跟上,让她早早适应。
免得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被养娇了小姑娘,又吃苦头又丢人。
桑红露一宿都没怎么睡,一会儿想着女儿的伤,一会儿想着往后自己该做些什么,才不至于成个无用之人。
听到卫明月那头传来的动静,她就知道女儿已是起来了。
房蕴岚给卫家人的院子配了下人,该有的都有。
是以桑红露只消披着外袍,寻院中的管事嬷嬷说一声,许多事就能办妥。
等卫明月洗漱完后,嬷嬷早就端上了在小厨房煨了一晚上的肉粥,配上三碟小菜,再加个水煮蛋。
卫明月顶着桑红露的摄人注视,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进食速度,还保有着基本的礼仪。
桑红露本身是大家族出身,纵然是庶女,礼仪也是顶尖的。
何况她未出阁时,都是被桑皇后带在身边,饮食起居,都比着嫡女来。
礼仪自然也不例外。
桑皇后是家中当做皇家媳去培养的,举手投足,需得成为典范,桑红露跟着她,学得自然不差。
等嫁了人,继女的礼仪,也由她一手包办。
桑红露怕女儿心中抵触,特地为她解释。
“如今你义父被敕封为国公,你出门,便会被旁人当做是国公府的姑娘。”
“若是礼节不到位,招人耻笑的,可不单单是你。”
“你得为了你义父、义母长脸争气。”
卫明月小口吃完最后一口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