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岁安觉得自己应当是听错了。
他的阿娘……他的阿娘不是一直都埋在京师祖坟里吗?他每年都会去祭拜磕头的!
见他神情茫然怔愣,大长公主怕他吓着,极力克制着汹涌的情绪,尽量放缓了声音与他道:“……还记得你初次见摇金吗?”
常岁安当然记得——他第一回见摇金,就是在祖坟园中……因摇金一句“是为自家女郎寻觅俊美郎君而来”,他不知做了多少场噩梦!待李潼阿姊提防许久!
“是我让摇金去看你的。”大长公主眼中仍有泪水:“从你满月离开之后,阿娘每个月都让人暗中去京师看你……岁安,阿娘虽不在你身边,却无一日不在记挂着你。”
常岁安脑中如有雷声轰鸣,但已然忍不住红了眼睛。
只是这太突然了,他实在不敢贸然接受,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确定地道:“殿下您,您会不会弄错了……”
他怕其中有什么误会,也很怕让这样好的一个长辈空欢喜一场。
“怎会弄错呢。”大长公主声音沙哑却格外慈爱温柔:“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也是我亲手给出去的,怎会有母亲分不清自己的孩子——”
她说着,慈爱的视线下移:“更何况你生下来时,左臀处即有一处形似祥云的胎记为证。”
常岁安下意识地拿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屁股,脸色一阵发烫,心中却不禁更信了几分。
但他的脑子实在很乱,已经不大够用了,说出来的话只是走过场般从脑子里过了一遭,并未经过深思:“若您说得都是真的……我岂不和宁宁一样,都是被阿爹收养的了?”
这一瞬间,常岁安忽然感到一丝悲伤难过。
他虽然得到了一个阿娘,却好像要失去阿爹了!
“……”宣安大长公主难得沉默了一下,一时竟不好评价这孩子的脑子到底是不懂得转弯,还是这弯儿转得太大,又给转回来了。
虽有些不合时宜,但她突然想到孩子六七岁时,因识字比寻常孩子慢得多,常阔埋怨是随了她,让摇金给她传话,说是这孩子脑子缺筋,缺到什么程度呢——缺下来的筋能拿来烹出一大锅牛蹄筋,可叫二十个大汉吃撑了去!
她听了很是恼怒,和常阔去信互骂了半年多。
想到这儿,大长公主看着孩子的眼神有些发愁,又有些难为情:“傻孩子,你阿爹自然是你的亲生阿爹……不然阿娘又怎会放心将你交给他来教养呢?”
常岁安脑中又一阵雷鸣:“您的意思是说……您和阿爹一同生下了我?!”
这般直白的问法,任凭是大长公主也不禁有些脸热地点头。
常岁安僵住的脑子突然飞快地运转起来,简直要冒出火花来了……在他眼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竟然偷偷生了孩子!
而他就是那个孩子!
生怕这孩子想多,大长公主忙解释道:“当年我与你阿爹也是情投意合的……”
仍在震惊中的常岁安不禁问:“那殿下……何故不曾给阿爹一个名分?”
“当年我和你阿爹都太年轻,性子要强,谁也不肯让谁……”大长公主道:“再加上那时你阿爹是先太子手下最出色的部将,正是建功立业之时……他若成了我府上驸马,必然会招来朝堂忌惮,对他对我都不是好事。”
“我怀下你之后,你阿爹便领兵打仗去了,他那时并不知我已有身孕。”大长公主道:“阿娘决定将你生下时,本是打算将你留在身边养大的,从未想过要抛下你……”
她那时已经收养了李潼,她并不在乎世人说法,也无需向任何人解释孩子的爹是哪个。
常岁安等着听原因——是阿爹发现之后,潜入宣州大长公主府,强抢了襁褓中的他吗?
“可你生下来的那一刻,阿娘见你的第一眼,便知留你不住了。”大长公主擦了擦眼泪,道:“你与你阿爹生得实在太像了些。”
像到原本并不知她这个孩子来处的摇金她娘,一下子都有了答案,于是沉默地看着刚生产完的她。
那一刻,一切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孩子日后但凡是抱出去叫人瞧一眼,她和常阔之间便一点也清白不了。
没法子,只能忍着百般不舍和万般气恼,将此事告知常阔,把孩子扔给了他养。
常岁安没想到这背后的原因竟是如此朴素,却又……如此地有说服力。
他遂做出最后的询问:“您说得都是真的吗?”
大长公主含泪点头。
“所以当年我被诬入狱时,您才会让摇金前去相救,并安排我去宣州养伤……”常岁安突然都懂了,一下子哽咽起来:“所以我第一回见您,才觉得您很亲近!”
他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哭着抱住自己的母亲:“——阿娘!”
听得这声“阿娘”,大长公主也哭了起来,弯身轻抱住常岁安的脑袋:“好孩子,难为你愿意认我这个阿娘……”
看着这边突然抱在一起大哭的自家郎君和大长公主,剑童大吃一惊,悄悄走近数步,听得自家郎君一声又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阿娘”,剑童不禁彻底傻眼。
好大一会儿,常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