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才勉强平复心绪,止住哭声。
大长公主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替他认真拍去身上的草屑。
常岁安的哭声虽止住了,抽噎却停不下来,一下下抹着眼泪,心里则盛满了欢喜。
他也有阿娘了,往后他想和阿娘说话时,便不需再去那冷冰冰的坟前了!
且他突然又想到一点——
“阿娘,照这样算的话……宁宁果真是我妹妹了吧!”
大长公主破涕为笑:“你这脑子,沾上同妹妹有关之事,转得倒是不算慢……先皇是她的父皇,你的嫡亲舅父,这可不就是你的表亲姊妹吗。”
不管是阿鲤,还是阿尚,这辈分血缘都是没错的,区别只在于喊阿姊还是妹妹而已。
常岁安泪汪汪的眼睛大亮:“太好了!”
原来他的的确确就是宁宁的阿兄……亲阿兄!这回乔玉柏再抢不走了!
常岁安咧嘴笑着,又不禁抹起眼泪来,妹妹是真正的家人,阿娘还活着且从未想过抛下他……人生在此一刻好似彻底圆满了。
常岁安几乎庆幸感恩地道:“阿娘,上天如此厚待孩儿,孩儿此一去,再没什么可遗憾的事了!”
这话大长公主听来觉得不大吉利,拿手戳了他的额头:“说得什么傻话……”
“阿娘的遗憾可多着呢,你须得好好保重,给阿娘多一些弥补的机会。”大长公主握住常岁安的手,看着他,眼底有慈爱心疼,有不舍忧切,更多的却是与有荣焉:
“我儿是肩有担当的铮铮英雄……和岁宁一样,都不愧是我李家的好孩子!”
“我以你们为傲,却也希望你们务必平安回来,到时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将先前错失的日子都补回来……所以你要答应阿娘,一定要好好保重。”
“嗯……好!”常岁安重重点头,大眼睛一眨,又有泪珠子砸下。
大长公主抬手替他擦去眼泪,弯身将包袱拾起,重新递到他怀中。
母子二人初才相认,皆不舍分开,但行军时辰耽搁不得。
临别前,常岁安再次朝母亲跪下,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才忍下泪意离开。
待常岁安见到无绝时,顶着的便是一双红肿不堪的眼。
而四目相对间,常岁安却见无绝的眼睛同样似烂桃一般。
无绝是昨日劝阻李岁宁不得,被她气哭的。
无绝现下想着,且还一肚子委屈——都说了不能去不能去,就没见过这样不听话的主公!
这世间,唯他主公难养也!
这主公已然养死过了一回,竟还要再来一回不成!
偏她还有自己的一套歪理,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劫便是拿来历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大灾劫之后便是大气运了。
更要命的是,天镜那老货在一旁死命附和,尽说好听的风凉话!气得他跺脚而去!
跺脚而去的无绝,生了一夜的气之后,此时抱着包袱,要常岁安带上自己。
常岁安没敢问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只乖巧地点头。
后军在午后申时动身。
接下来数日天色皆晴好,往北而去,风沙渐重。
延绵起伏的阴山山脉,在开阔的苍穹下犹如一扇大门,矗立在大盛最北面。
这扇大门外,屡有不速之客持刀闯来,此刻一场战事刚刚结束,门外随处可见鲜血残骸,在将尽的夕阳风沙下,寂静却壮烈。
结束了这场战事的大军,刚退回到阴山脚下的一座大营中。
“快!”有将士匆匆下马,大声喊道:“救治伤兵!”
“将他们都扶去伤兵营内!”龚斗说完这句话,咬着牙下马到一半,突然摔了下来。
几名士兵赶紧上前搀扶:“龚将军也受伤了!”
“伤在腿上,无大碍!”龚斗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让开路:“先让军医们给伤重的弟兄们止血!”
此一战是他们和北狄交手以来,最凶险的一场战事。
北狄此次动兵数目足有近十万,从三面合击而来,若非有大都督亲自指挥战事,他们以军阵破开了合围之势,战况不堪设想。
一场激烈的血战之下,他们得以守住了防线,而伤亡的将士们足有五千余,是折损最严重的一次。
但能守住,已是万幸。
“大都督!”伤兵们混乱的痛苦呻吟声中,见崔璟下马走来,焦军师大松一口气,带着人迎上前去:“大都督可受伤了?”
“无碍。”崔璟脸上染着血迹,手中攥着剑,脚下未停,道:“今次一战,在北狄军中见到两面新的部落战旗……形势有变,需重新调整战事部署,请诸位先生即刻随我去帐中议事。”
焦军师等人的脸色皆变得凝重。
新的战旗出现,意味着北狄有更多部落势力加入了这场野心勃勃的战事之中——大盛京畿易主带来的外部危机,注定是无法回避的。
那些本还在观望的北狄部落,终于也亮出了垂涎的爪牙,齐集各部众力,欲将大盛北境的防线撕碎。
崔璟紧握着手中的剑,带着众军师快步往营中走去时,忽听身后杂乱的人群中,有士兵来报:“——有援军至!”
崔璟倏然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