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细雨(十三)(1 / 2)

第77章金风细雨(十三)

冷月寒烟,波心微荡,一艘画船缓缓行驶过来。朦胧窗纱投映一抹曼妙剪影,船舱内有人对月抚琴,其声袅袅,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苏梦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好空灵的琴声,似乎以前在哪里听过。"顾白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嫣然而笑,“是雷纯姐姐!”

不多时,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侍婢快步来到甲板,向岸边眺望,“苏公子,阿月姑娘,我们小姐请你们上船喝茶。”

两人来到船上一看,一位绿衣佳人独坐抚琴,巧笑倩兮:“两位,咱们又见面了。”

原来雷纯近日到江南游玩,寻访制琴大师班胜子,行至这一代,远远见得缥缈烟雾笼着一位韶华正茂,风姿绰约的纤丽少女,再往她身后逡巡一圈,果象见到那一抹猎猎红衣,如鹰枭一般迅捷冷冽,鹤立鸡群。“阿月?阿月竞来了此……”

雷纯抚掌惊呼,及至瞥见苏梦枕,不由玩味一笑:“他果然也在。”侍女:“谁?”

雷纯:“苏梦枕。”

侍女:“小姐目力真好,隔得这样远,也能认出苏公子。”这话颇有几分暖昧,毕竞苏梦枕和雷纯尚有一场未及履行的婚约,落在旁人眼中,自然关系非比寻常。

雷纯莞尔:“倒不是我目力有多好,只是能将红衣穿得如此矫矫不群,世间唯有苏梦枕一人,何况他同阿月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少女纵身一跃,素白裙摆荡开绮丽弧度,凌波微步,踏水而来,“纯姐姐的琴艺愈发精进了。”

雷纯起身相迎,喜不自胜:“你又哄我开心。”两位姑娘手牵手叙旧,侍女适时奉上香茶糕饼,雷纯将顾白月端详了一遍,忽而忍俊不禁,掩唇笑道:“好促狭的丫头,头发挽得这样随性,世间多少钗钿簪环用不得,偏偏在髻子里藏了一把刀,真不愧是苏公子教出来的徒弟。”苏梦枕坐在窗边软椅,晚风轻轻吹拂他的长发,那张俊逸清冷的脸庞,于夜色中显露一点暖意。

顾白月见雷纯身穿一袭水绿薄纱宽袍,点缀深黛滚蝠花边,乌黑浓密长发打理成慵懒堕马髻,果然赏心悦目,“姐姐头上的宝石梳子也很别致啊。”近些年来,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关系越来越微妙,冲突逐渐转移到明面上,几次三番大动干戈,仅顾白月就曾三次率众前去平定。不过,双方毕竞尚未完全撕破脸,抛开那些尔虞我诈的权力争锋,顾白月同雷纯年岁相仿,性情有几分投契,尽管立场不同,却出人意料地成为了朋友。雷纯笑道:“我妆台屉子里收着几顶漂亮的冠子,专门留给你戴,快随我去瞧瞧。″

昏黄铜镜映出一张巴掌大鹅蛋脸,殊容绝色,明净若雪,乌压压的墨发挽作团髻,微微露出一抹绯红色琉璃刀鞘,此外别无装饰。雷纯取出一尊白玉山口冠,笑吟吟地说道:“虽然苏公子待你格外尽心,但他到底是男子,免不了粗心大意,衣饰脂粉方面,总有他兼顾不到的地方。”一双纤细白净的柔黄伸过来,想要将那柄充作簪钗的弯刀抽出来,顾白月轻轻握住雷纯微凉手指,耀若明铛的眼波凝望她,“纯姐姐,刀剑无眼,还是我自己来吧。”

雷纯咬了咬唇,微不可见地快速瞥了一眼琉璃刀小团月,收敛心中遗憾与不甘。

半响,雷纯悠悠一叹:“阿月,有时候我当真好生羡慕你,父亲虽然给我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用不完的锦衣玉食,可是有一样东西,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给我,在这一点上,苏公子与我父亲大不相同呢,他将我求而不得的东西,轻轻巧巧地赠予了你,阿月,你知道是什么吗?”顾白月略一思索:“我知道,一一是权势。”月色皎洁,秦淮河畔一片熙熙攘攘,远近楼坊悬垂着花灯,融融光晕为河面妆点一层胭脂的薄媚,使少女纯净稚气的面容,破天荒地染上惑人丽色。顾白月坐在石阶边,双足浸在水中荡来荡去,让人感受到天然率真,不受拘束的快乐。

这般真心欢喜,洒脱恣意的模样,苏梦枕倒不觉得陌生,以前在小寒山上学艺时,每到春夏时节,阿月便会同温柔一起漫山遍野地疯跑,山谷里到处回荡着女孩子们清脆笑声。

她已许久不曾如此闲适烂漫,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的乐趣了。苏梦枕的心底涌出一阵绵密哀伤。

远处青楼楚馆高低错落,偎红倚翠的恩客们爆发一阵喧哗,变故突生,人群四散奔逃,有人提着一团血淋淋的包裹,纵身一跃,消失在巷尾。顾白月:“看来他们已经得手了。”

苏梦枕亦不觉得意外:“以王小石和白愁飞的能力,斩杀霍听雷不在话下。”

两人返程走回客栈,顾白月看向苏梦枕清瘦身影,忆及他以前安排自己记诵的各路江湖秘闻,轻声道:“我记得霍听雷原是官宦子弟,因后宅嫡庶之争,难有出头之日,这才投在雷损麾下,为了取信他,还自行改名,霍听雷一出现在此处,那群拐子行事便更添几分嚣张,只怕他也脱不了干系,不过…她抚了一下红绸发带,欲言又止。

苏梦枕见她头上已换成盘福龙髻,左右各露出一点小团月的冷光,当真像一条头角峥嵘,锋芒初绽的幼龙。

“你想说,霍听雷和雷纯同时出现在这样,或许并非巧合?”顾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