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韧劲,轻描淡写地说出惊世骇俗之语,彰显出超越她现有年龄的通透豁达。“我知道你为什么这般急切,你忧惧世间任何不幸落在我身上,渴望我尽快成长起来,拥有足够抵御风暴的力量,那么,我告诉你,师父,你的苦心孤谐我都懂得。”
她轻抚面颊,仿佛玩笑般说道:“我这张脸是很容易招致有心之人觊觎,不过,你放心,我并非柔弱可欺的菟丝子,凭什么只能别人掠夺我,不能随我去掠夺别人呢?”
苏梦枕缓缓笑了起来。
顾白月每次来回春堂,除了查探营收状况,还会检验一下孩子们的功课。小孩子是世间最乖觉之人,他们晓得顾白月喜欢聪明勤学的孩子,就会铆足了劲识文认字,争先恐后地诵读文章。
如此举措,虽然略显功利,向学之心心不够纯粹,但只要他们愿意进学,总归是一件好事,况且顾白月也没想过将他们培养成淡泊名利的闲云野鹤。顾白月考察完课业,给孩子们派发用作奖励的糕点,蓦然发现手心还剩下一份酥糖,“咦,有谁没来背书吗?”
小孩子们面面相觑,末了,芸豆磕磕巴巴地说:“骨头哥哥好像不在……”水生大虎等人后知后觉,纷纷响应道:“对啊,骨头不在,那家伙干什么去了?”
跟骨头同一个卧房的孩子叫做阿城,挠了挠头说:“骨头夜里就没回来,我昨天追着看杂耍,脚板疼得厉害,回房之后就躺下睡觉,忘记禀告管事了,阿月姐姐,对不住……”
说起来也怨不得大家,骨头入伙比较晚,他年纪比其他孩子大一些,本就有点不合群,再加上性子阴郁孤僻得很,平常总是寡言少语,默默缩在角落,如饥似渴地捧着书翻来看去,每个月都要失踪一次,行为神神秘秘,不知去往哪里,众人早就习以为常。
顾白月敏锐地察觉到蹊跷之处,骨头以前出门,每每都是当日返回,从未在外过夜,她微笑着安抚孩子们情绪,状似不经意间问道:“你们昨天都去看杂耍了吗?”
孩子们拍手笑道:“是啊是啊,就在前门楼子牌坊街那里,好玩极了,可惜他们耍了一会,就急急忙忙地收拾家伙走了,不然阿月姐姐也能去看一看。”顾白月安静听着,内心有了一番计较。
拂晓,朝露未晞。
苏梦枕在练习刀法。
红袖刀凄美,艳丽,决绝,同他这个人一般,同黄昏细雨一般,萧萧肃肃,竹清松瘦,透着壮士扼腕的残酷冷厉。漫天霓虹,少女莲步款款,施施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药,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喝掉。”
苏梦枕睨她一眼,颇觉奇异:“你是我师父?”顾白月慢悠悠地说道:“不,我是你徒弟。”苏梦枕气笑了:“谁家徒弟像你这般,胆敢命令师父,简直忤逆犯上。”顾白月哼唧唧:“谁家病患像你这般,不知爱惜身体,简直令人头疼。”苏梦枕”
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余光落在顾白月身上,见她挽着双丫髻,簪着一排硕大莹润的珍珠钗,束着红绸发带,春幡袅袅,笑意烂漫,不似武林草莽,伊然一位娇养在深闺的贵族小姐。
如此妆扮,必有缘故。
果然,少女冲他盈盈一笑,“听说江湖上新近冒出来了一家杂耍班子,很是有趣,在京城神龙一现,便径自往南方讨生计去了,师父若是无事,不如陪我走一趟吧?”
青年背负一柄弯如新月的古朴长剑,风尘仆仆地进了城。他个子高大健壮,五官英姿勃勃,散发着温润敦厚之气,原是一副不俗相貌,无奈衣饰太过寒伧,未免遭受店伙计几枚白眼。锣鼓声传来,有人喧喧闹闹地支起架子,吆喝着开始杂耍卖艺,王小石一路行来,倒也见过几家跑马卖解的班子,本不足为奇,但他一眼望去,只觉轰象心跳,再难收回视线。
一位妙龄女郎脚步轻快地走来,黛眉星目,倾国倾城,她似乎年岁尚幼,衣饰妆容很是稚气,簪星曳月,花树堆雪,活脱脱大户人家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她应是养尊处优,甚少在外行走,一双潋滟妩媚的桃花眼,好奇地瞧来瞧去,窈窕纤丽,娉婷多姿,满身清灵富贵之气,后方跟着一个穿着绯红长袍,文弱温润,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翩翩公子。
王小石活了二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绝色佳人,心中如小鹿乱撞,油然而生一股怜惜,暗自思忖道:这姑娘如此品貌,家人竞然也敢随意放她出门,单单一个病歪歪的兄长怎么守得住?岂不知路途险恶,人心叵测,罢了罢了,若有人跑到姑娘面前放肆,我替她打发了就是……少女有些小孩子心性,懵懵懂懂地跑去凑热闹,殊不知,周围人都在明里暗里地窥测她,丝毫不把她那单薄斯文的兄长放在眼里。人群自发开辟出一条道路,少女探头望了一眼,见到许多畸形诡异的人,他们断手折足,半人半兽,面皮萎缩,矮小佝偻,血肉之上黏连着腥臭兽……像鼠,像猫,像猴,唯独不像人。
“阿……”
少女惊呼一声,怯生生地捂嘴嘴巴,那双剔透无暇的桃花眼里,顷刻盈满泪水,波光粼粼。
顾白月浑身发凉,若非亲眼目睹,实在难以置信,世上竞然有如此惨绝人寰之事,有时候,人性之残忍恐怖,尤胜牲畜百般。与此同时,王小石也已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