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掩人耳目地出了安阳,一路向西南而去,因为偶有逆流,只能不断的在水路与陆路之间换行。沿途只听闻江阴日渐安定,再无叛党异动。
这日又是水路,两人便在船上对弈。
高睿道:“离淮安很近了,明日就会经过的,我们在那里停歇一日。”
“去淮安做什么?”
“有位友人如今正在淮安,依照约定去看望一面,”高睿顿了顿,抬头看他:“我输了。”
“是我输了,”柳安低眼端详棋局:“我只会一味猛进,你才是步步为营。”
他们到淮安时,天光正好,闲步走在城中,颇有种行游的感觉。
“公子!”
一道颇有江南风情的男声响起,他们回身看去,不远处柳荫下挥手的少年顿时笑了:“公子。”
“你怎么没在云梦戏楼?”
“今天戏楼歇业,我就出来逛了,”少年道:“刚才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公子真的来了淮安。”
高睿应了声,复又看向柳安:“这是言奕,是在戏楼里的梨园伶人。”
柳安看着言奕,他那一双眼睛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微微上扬,而显得妩媚。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
“你所说的那个朋友?”柳安不带语气地道。
“应当是我了,”言奕对他笑了笑,转而又看向高睿
,几分嗔怪,“公子整日繁忙,如今可算是有空闲来找我了?”
“只是停留片刻。”高睿道。
“这么快?”言奕道,“那别在街上逛了,公子去我那里坐坐吧。正好新学了一折戏,你帮我听听看。”
“好。”高睿微微颔首。
言奕转向柳安,略有犹豫,道:“那……”
“我碍事了吗?那我先走了,本就还有事在身,就没闲情听了。”柳安话里听不出情绪。
言奕看向柳安,眼里才刚出现高兴的神色,就被柳安冷冷的盯着,他只好避开视线。
然而柳安依旧定定地看着他,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杀气将他笼罩,分明今日天气大好,他却感觉到阴戾霜寒。
“没什么碍事的,”高睿轻轻捏了捏柳安的指尖,目光落在言奕身上,淡淡道:“记清楚他的脸,以后见他如见我。”
言奕心头悚然一颤,低垂的眼里隐隐有着不甘:“是,公子。”
“走吧。”
两人在言奕的带领下,步入云梦戏楼上的居室,丝竹曲乐之声弱不可闻,小婢女奉茶后便退下,就只剩了他们三人。
高睿给柳安拿了杯茶,又顾自拿过茶盏落座:“说正事吧。”
言奕稳定了心神,撩袍跪下,恭敬道:“属下参见公子。”
这世上培植势力的办法多不胜数,有高岑一手严密组建的暗卫,也就有高
睿手中的门客,并无太多拘束,人人融于无痕,在天下织成一张隐秘罗网。
“依照规矩,行经你们所在之处我自会联系,这次怎么来寻我?”高睿道。
“不瞒公子,我早在城中布满了眼线,公子今日一出现在渡口就有人来通知我,我这是半分也不敢耽误地赶来见您的。”
高睿微皱眉,“这么着急,是朝中出事了?”
言奕摇摇头:“朝中并无大事,苏远之前数次发信来说与公子失联,派去传信的人都没了下落,苏远担心您出事,再三叮嘱我确认您的安全。”
“可我出发以来都从未收到过信。”高睿道。
“管家给我的信里还说同时又派了三人沿途寻您,公子难道也从没见过?”言奕惊诧道。
“……看来是被人阻截了。”答案早在心中随话音浮现,高睿捏着杯盏沉默片刻,末了敛眸轻笑了声,饮下茶水。
言奕跟随高睿多年,也明白是被高岑劫下了,忽地他又想到什么,“对了,”他道:“属下疏忽,虽无什么大事,但苏远有在信中提到件事,公子离开安阳以后后,朝中推举补任空缺的职位,苏远不知公子意思,不敢擅自动作,两党争执许久,最终落在了太子党手里。”
“我知道了,”高睿淡淡道:“你安排一下,另找人来转达消息,其他的我会想办法解决。”
“是。”
高睿搁下茶盏,起身道,“既然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言奕跟着起身,送了他两步,到门前实在又忍不住出声:“公子。”
“怎么?”
“那个……”言奕移开视线,吞吞吐吐道:“公子什么时候再来?”
“说不准,”高睿微不可察的皱眉:“若没什么事,估计也不会特地来这边,还有要事,走了。”
两人在言奕的目送下上了船,柳安自戏楼出来以后便一言不发,视线似落在遥不可及之处,素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在船舷上,顾自出神。
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高睿无论家世、样貌、智谋,都是顶好的,有人喜欢他,并不奇怪。
但高睿的心防远高于安阳的百尺城墙,又何止固若金汤,他能对旁人的喜欢不以为意,哪怕是一双秋水盈盈我见犹怜的言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