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北国大地尚是一片昏沉。
大部分人还裹在被窝里,与起床这个冤家斗得死去活来。
就在这紧要关头,城中那座老旧的钟鼓楼,又一次照例不合时宜地响了。
“咚咚咚……当……”
先是一阵密集连绵的鼓点,接着便是厚重悠远的撞钟声。
如此先快后慢,先扬后抑的奇葩节奏,就像第一次深入虎穴的小头兄弟,诚可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于是,先前还激烈反抗的人们,瞬间也如鸡血消退,一个个索然无味,如无欲无求的老僧掀开了被子。
“嘎……”
当东边出现第一缕晨曦之时,仿佛商量好似的,千门万户次第打开。
还是麻麻亮的大街上,传来洒扫的声音,以及店铺门板拆开的声响。
和往常一样,整座顺城都在这一刻苏醒过来。
人们起这么大早,自然不是遵循什么早睡早起的健康生活方式。
只为了楚赢昨日说过的一句话。
“开城门了,殿下昨天说了,今早会有援军前来支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谁知道呢,希望是真的吧,就怕到时看不到援军,那可就悬啰。”
“不怕,看不到的话,大不了咱们趁早再跑路就是……”
随着天光渐
亮,大街上汇集的人越来越多,街头巷尾出现各种窃窃私语。
许多人都在观望,若是楚嬴不能履行承诺,最多半天,昨天南城门的一幕必然再次上演。
到了卯时三刻,无数人还在留下和逃跑之间暧昧地脚踏两条船,城西那边忽然有消息传来。
援军来了,正通过西城门进城。
“什么?援军真来了?眼见为实,走走,看看去……”
顺城本就不大,事情迅速传开,无数人半信半疑之下向着西城门汇聚而去。
到了目的地,果然见到一群士兵,排着长长地队列,从黑黢黢的城门洞里鱼贯而出。
这些人一个个手持长矛,腰悬长刀,身上也是一水的制式戎装,看起来既精神又威武。
粗略一数,起码也有两三百人。
“太好了,果真来了,殿下没有骗我们!”
“可不是,有了这些援军,加上殿下的部下,还怕什么强盗。”
“不愧是我大楚军人,这般威武,难不成是从拒北关那边调来的正规军?”
“不知道,反正看着比咱顺城所的那群丘八威风多了……”
彼时天色尚没有大亮,加之围观的人群大多离得老远,不敢太过靠近。
以至于,这些纷纷交口称赞的百姓,其实
并没有看清入城士兵的样貌。
他们只是看到对方清一色的装备,卖相绝佳,便下意识觉得这是一群正规军。
然而……
“殿下,这……便是你说的援军?”
晨光还未笼罩的城头上,几个静立的黑色身影默默观察下方,也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人忽然开口。
“没错。”楚嬴颔首,微微侧脸望着旁边一脸纠结,张口欲说还休的苏立,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多谢殿下体谅。”
苏立双手作揖,起身一本正经道:“恕我直言,殿下此举,无疑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你让我们的人,换上军服扮成援军入城,可能瞒得过百姓们一次,两次,甚至三次……但是,一旦那群强盗真的打来,还能瞒得住吗?”
“瞒不住。”
楚嬴坦然道。
毫无疑问,他昨天信誓旦旦宣告的所谓援军,其实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这些入城的士兵,都是他用计策,找来麾下大部分的士兵装扮而成。
这招和三国时期董卓初入长安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让麾下士兵装扮成援军,趁着天黑宵禁时偷偷出城,再在白天的时候进城,造成兵力源源不绝的假象。
可能两者唯一的不同之处
是,楚嬴麾下的兵太少,担心会被百姓认出来,所以故意挑了天光未亮的时刻进城。
如今看来,效果完全符合预期。
城门下的大街两旁,爆发阵阵欢呼,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都在为“援军”的到来拍手叫好。
奈何城门上一群真正知道真相的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尽管确实达到了稳定局势的目的,可这一切,终究只是虚幻的表象,就如沙丘城堡,一推就倒。
而且,持续的时间越长,最后带来的反噬也会越大。
楚嬴的回答,显然不能让苏立满意,皱了皱眉,又一次问道:“那殿下为何还要行此瞒天过海之计?”
“因为,保家卫国,人人有责!”
楚嬴转身面对着他,长袍猎猎,声音与表情一般肃穆而认真:“本宫要让顺城的百姓明白,守卫这片土地,从来都不只是士兵和当权者的责任。”
“这里是他们的家乡,是哺育他们生长的地方,若是连他们自己都不愿守护这里,又凭什么指望别人能帮他们守护?”
“退一万步说,便是这次真有援军到来,躲得过这一次,那下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