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门诊室后,沐春原本的跑步计划也就调整到了下午四点半。
洗手,换上白大褂,按下咖啡机电源,打开电脑。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朝气蓬勃。
惊蛰之后,万物复苏,被新大楼挡掉大部分光线的身心科门诊室也比二月的时候亮了不少。
沐春从带锁的书架抽屉中取出一本黑色笔记本放到桌面上。
看了一眼挂号系统,一个病人也没有。
‘一天五十个门诊病人?’丁家俊的嘲讽又在沐春心中闹了一次。
一群蝙蝠踩着芭蕾舞鞋优雅飞过。
还伴着《天鹅湖的音乐。
也好,浮生偷得一会闲,沐春重新检查了一遍递交给《精神健康年会的危机干预系统建设方案。
这份方案是由沐春和张文文一起完成的,在完成初稿之后沐春又修改过三遍。
每一次重新阅读这份方案的时候,沐春都会有一种还是没有做到最好的失落感。
他喜欢有计划的工作,这样可以避免低效和重复,但是在这份方案上,沐春觉得检查一百次也不算是重复工作。
对待这件事应该像对待自杀信号一样严肃。
很多通过自杀信号求助的人并没有被认真地对待,这导致了原本可以避免的自杀事件一再发生。
尤其是家人的疏忽和周围人的忽视。
当然,哪一个神祇也未曾写下教义,必须严肃对待身边有自杀信号求助的人。
这些信号包括:自杀计划,购买工具、告诉他人自己的自杀意图。
沐春意识到,且不说普通人无法识别自杀信号,就算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也未必能识别到能发现和成功识别自杀的危险因素,这些危险因素包括:
突发危机事件。
丁家俊当初的危险因素就是陈安妮的死亡事件,这一事件对丁家俊来说是真实的丧失,这种丧失导致的悲伤是沉痛且难以短时间治愈的。
这种时候,丁家俊处在悲伤的中心,等同于处在黑洞中心。
这种丧失感带来的悲伤和黑洞一样,具有吞噬一切的力量。
它让人陷入无力,自己却不断变强,让人无法逃脱。
自责或其他与丧失有关的情感状态。
遗弃有很多种,一种是真实状态的遗弃,比如男女之间因为各种原因而分手。
另一种潜在遗弃或者说心灵上的遗弃,比如父母在世,却无法让子女感受到爱,甚至还让子女产生强烈的被遗弃感,这种丧失带来的是长时间的悲伤、低自尊甚至糟糕的社交能力。
这其中也包含着愤怒。
这种愤怒是隐藏的,藏在自卑和无助感之中,通常更容易转变为对自己生命本身存在的厌弃。
可想而知,一个总是被周围厌弃,感受着被父母厌弃的人,如何能骄傲地相信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就算那个人原本有这样的自信,也会被周围强行修改到没有自尊。
自尊丢失的人很容易走入死亡的泥沼之中。
深渊非一日而成,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而落下深渊有时候真的只要一步。
邓琳的愤怒便是指向了自己,她挣扎过,努力过,甚至呐喊过,最后她愤怒地将刀划过自己的手腕。
这些人至少还是不幸中有那么一些幸运的,可是丁小允和远北另外几个男生,却再也回不来了。
青少年自杀和成年人自杀存在很大不同,例如:大部分人都经历过一些丧失、失败和抑郁事件,大部分人可以在这些事件中发展处保护自己的必要抗挫折能力。这些能力通过自身和周围人慢慢发展。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发展出这种能力。青少年对从他人处寻求自我价值的需求又更为强烈,当他们因为孤立或者没有得到足够肯定而积累低自尊时就会反过来愈发依赖与他人的关系,渴求在与他人的关系中获得自尊感,一旦得不到满足或者关系失败时,他们的自我价值水平就会骤然下降。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一些看起来品学兼优的学生,突然跳楼,周围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事实上,很可能就是长期积累的低自尊感,因为一件小事,直接导致无法挽回的极端事件。
冲动、不计后果的行为、自我挫败或者自伤,这些都是指向自杀意图的行为模式。
虽说岁月静好,有些人却负重而无法前行。
生命有时候是很脆弱的,不堪一击。
想到这里,沐春计划书写一份自杀预警信号评估和普通人也能看懂的自杀干预手册。
他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张枚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两分钟,他都没有发现。
“沐春!”张枚可没有耐心继续浪费时间,虽然她今天来花园桥社区卫生中心原本是打算谢谢沐春的。
“啊?”沐春显然吓了一跳,像兔子一样哆嗦了一下。
“你也是有点小名气的医生了,能不能不要这么难登大雅之堂的样子啊?”
张枚皱着眉头,精致的妆容、精致的服装、精致的嘲讽。
沐春一并点头,“张律师说的是,不知道张律师今天来是不是带来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