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佐格从烟盒里取出一支俄罗斯产的老牌纸烟,他把烟头在银色的烟盒上敲了敲,又捏了捏烟嘴的位置……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就可以看出这个顶着一张日本混血的长相的老人绝非纯正的日本人。
这是俄国人常做的动作,特别是上個世纪生活在莫斯科以北的老人,因为地理位置太靠北了,一年四季都气候寒冷,大气温度经常低于零下摄氏度,烟丝和烟嘴会冻得很硬,所以有经验的烟民一般会在点烟之前先敲一敲烟头,松一松烟丝,让烟草更利于燃烧,捏烟嘴则是为了使被冻僵的烟嘴更容易入嘴。
看到这个动作,脑海里很容易浮现出一幅画面,隶属于苏维埃政府的顶尖科学家刚刚结束了彻夜的研究,他从实验室里走出来,外面是姿态低垂的白云和水洗般的湛蓝天空,凌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从哥特式的建筑穹顶飘过,远处是钢铁般的城市和热火朝天的军工厂,科学家随手把实验用的白大褂递给身旁的助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纸烟,熟稔地点上烟后猛吸一口,用尼古丁的气息驱散他彻夜未眠的疲倦。
这个原本戴着狰狞人皮面具的“恶鬼”在摘下面具后成为了日本黑道宗家的大家长,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个地道的俄国人……也许他不是土生土长的俄国人,但他一定在那个国家生活了很久,久到他已经淡忘了自己的故乡,已经被那片遥远北方的土地给同化。
可就是就是这么个骨子里都散发着俄国气息的老人,却伪装成一名日本人,并且成功骗过了整个日本黑道整整二十年……赫尔佐格说的没错,他真的很善于伪装,他把人生都当成了舞台,他的演技之高超,就连日本最年轻的歌舞伎大师风间琉璃都望尘莫及,这二十年来,他钻研日本历史,修习日本文化,最后真的把自己带入到了橘政宗的角色。
也难怪赫尔佐格会这么猖獗这么自负,因为他已经骗过了所有人,在对血统和龙类的研究领域,他已经是当之无愧的专家,在玩弄人心的手段方面他也已然炉火纯青,
赫尔佐格……或者说橘政宗,用神采飞扬,或者说用忘乎所以的眼神看着路明非,他此刻向这个年轻人揭露了能在整个日本都引发一场巨大地震的真相……往往在一部戏剧中,能够衡量其优劣的重要标准之一就是它的反转部分。
越是意想不到的反转越是能让观众感受到莫大的震撼,这是赫尔佐格苦心孤诣亲自指导并参与了二十年的大戏中最精彩的一幕,所以他当然憧憬着路明非能给出他想要的反应。
赫尔佐格期待着看到路明非露出惊讶的表情……不,不是惊讶,而是惊恐,恐惧的情绪一定要比惊讶多。
赫尔佐格想听到路明非路明非发自内心的惊叫,想看到他因为太过恐惧而扭曲的表情,想听到他因为接二连三的冲击而发出惶恐不安的质问……如果这是一部正在上映的电影,那作为唯一观众的路明非的反应就是这部电影的票房,路明非的反应越剧烈,作为导演兼主演的赫尔佐格就能收获越多的成就感。
赫尔佐格满面笑意地望向路明非……但是下一刻,他的笑容一寸一寸的凝固在脸上。
赫尔佐格幻想过路明非的无数种反应,惊讶、惶恐、甚至挣扎……但眼前的情况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看着赫尔佐格脸上那张属于橘政宗的面容,他既不惊讶也不恐惧,脸色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或者说路明非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他丝毫没有因为眼前这个老人揭下面具后展露的真实身份而展露出什么情绪波动,好像不管眼前的人是王将还是橘政宗,或者是什么其他人都不值得他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反应?你这是什么反应?”赫尔佐格不可置信地大吼,“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为什么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你忘记我这张脸了么?橘政宗,我是橘政宗,橘家的家主,曾经蛇歧八家的大家长!我是本该死去的人!”
赫尔佐格指着自己的脸,对着路明非咆哮,可路明非依旧没有一点反应,这种态度对于赫尔佐格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讽刺,赫尔佐格居然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这个年轻人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但接下来,赫尔佐格就明白了,他的直觉并不是荒谬的错觉……在那个年轻人的眼里,他的确是个小丑。
“你以为这是一出绝妙的戏码,但这只是一出烂得不能再烂的黑色喜剧,在我的眼里你并不是什么无双的演员……你只是一个悲哀的笑料。”路明非摇摇头,“你以为我会被你吓到,但我并不想陪你演戏……演够了么?已经这么久了,整整二十年,你的表演欲应该已经得到满足了吧?”
“什么……什么?”赫尔佐格直愣愣地说,“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听不懂么?那我就说得再直白一点。”路明非的嘴角勾勒出嘲讽的弧度,语气讥诮又尖酸,“你把这个悲哀的国家当作你的舞台,把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的人当成你的群众演员,你欺骗了对你崇敬爱戴的学生与后辈,你牺牲了愿意为你肝脑涂地的部下,你用你的演技骗过了所有人,但到头来你什么都得不到。”
“一部戏哪怕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