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容在原地停了一下,走上前去。
伏连已收回目光,敛眉拱手道:“殿下。”
“不必多礼。”岑容道,看着伏连重新直起身,视线往他周身上下扫了一眼。
此刻他已换下白日狩猎的骑服,身上软甲也尽数卸下,只着一身圆领袍衫,腰间的蹀躞带上挂着长刀,除此之外再无其它饰物,却更显得干脆利落,高挑俊拔。
她看不出什么异状来,便直言问道:“伏将军的伤都处理好了?”
遇虎的那一刻,是伏连先以箭矢逼退山虎向岑容与宋继昭扑过来的动作,将它的注意转移到自己身上,又拔刀与之搏斗,这才给侍卫拖延了时间,赶到近前将他们护送远离。后来伏连虽在侍卫的协助下将虎击杀,但到底是近身相斗,身上也负了伤。
若非担心中箭会使虎吃痛发狂,伤到近在咫尺的他们二人,他原本在远处便可以先取其要害,使虎虚弱下来,也不至于近身时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去压制。
“劳殿下关心,都是小伤,已经上药了。”伏连答道,话里仍是一贯的简洁。
岑容看着他,心里微微叹了一声。
护驾这样大的功劳,伏连接下来,应当就不会再是一个小小的副将了。更不用说,在这之前,宋继昭就已经注意到了他。
她无法确定前世里伏连有没有这一次入京,却可以肯定,在平定那一场数十万流民叛乱、晋封定北将军之前,伏连原该是一直留在朱况麾下的,而这一场遇虎,他也并没有什么护驾之功。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也只能顺势而为了。
她这里转着思绪,伏连答过话,却微抬了眼,罕见主动地道:“夜里风寒,殿下该添衣才是。”说着,向她身后的侍女们扫去一眼。
岑容离开主帐,原本以为她会留宿其中的宫人们什么都没准备,还是在她往营地僻静处走去时,急急分了人回到皇后营帐,这才取了斗篷过来。只是接着很快岑容就遇到了伏连,侍女们一时寻不到机会,直到说到添衣,便马上抱着斗篷上前来。
营地位处山林,入夜时分,确实要比白日寒冷许多。
岑容没想到伏连会提起此事,愣了一下,身后宫人已到了近前。她垂了垂眼,由着侍女为她披上斗篷,又挥手让她们退下,这才抬起头来,从容笑道:“让伏将军见笑了。”
伏连早在宫人们围上岑容时便后退了一步,侧身移开目光。此时只转回身来,微微摇头道:“今日让殿下受惊了。”
“今日之事确实出乎意料。”岑容叹道,“若非将军相救,还不知会有什么结果。将军是如何到了那处的?”
他们遇虎之地是在猎场僻静处,想来应是没什么猎物,才未见到四散在山林之中狩猎的朝臣们,却不知伏连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伏连沉默片刻,答道:“臣是欲寻人少之处狩猎,方才路过那处。”
岑容一怔,这时想起来,宋继昭曾说过伏连在春猎场上守愚藏拙,猎得的猎物在将领之间总是中规中矩,毫不出彩。想来他有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入场之后便如这般往僻静处而来,结果却是因此遇上了“大猎物”,如今反倒成了所有人关注的中心。
就像她原本想着这次春猎只见他一面,到现在却是一而再再而三,连救命之恩都牵扯了进来。
她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对着伏连、又似是对自己说道:“事与愿违,但总有可为之处,先做好当下吧。”
说完,岑容向他微微点了点头:“夜色已深,将军也早些休息吧。”便当先离去。
宫婢环绕的身影离开后,夜里的平原又回到了寂静之中。月色下,留在原地的人伫立许久,方才收回目光,也转身离开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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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遇虎受伤,春猎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太医诊断检查过后确认上路没问题,猎场里众人便拔营出发,向洛阳城而去。
回到宫城,刚在式乾殿中安置下来,便听谒者通报,朱太后来了。
宋继昭一路颠簸,此刻已换下出行的衣物在榻上躺下,药性泛上来也有些困倦,只侧卧着,微抬起眼,向站在榻前的朱太后唤道:“母后。”
这一幕就好像十几年前那个小小的皇子,生了病躺在被中,却不哭也不闹,只是抓着她的手轻轻唤她。
朱太后眼中微动,沉默片刻,在榻边坐下。
岑容轻声退出内室。
走到殿外,留守京中的朝臣接到消息,也都纷纷前来。岑容略说了几句,便让他们都各自回去,不必再守在这里。
她要留在式乾殿侍疾,也不能回昭阳殿,让众臣都散去后便打算往侧殿而去,等待殿中的见面结束。
转身之时,目光扫到尚未走远的朝臣,便看见一道清瘦的身影,虽正与众人一同向宫门方向走去,却隐隐与其他人都隔离开来,独行其中。
是随朱太后而来的赵十四郎。
赵十四郎得朱太后信重,年纪轻轻便是左右近臣,又有一副好相貌,于是宫里宫外私下里都有人说他是佞幸,是靠邀宠媚上才得了太后青眼。
传言刚出现时,朱太后便雷厉风行,强硬地将这些话都压了下去,从此没有人敢再在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