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黑色的一团。
轻轻一吹,烛火熄灭了。
黑暗中,微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显得格外清晰。崔若盈分辨不出那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他的。
殷逐白有心跳吗?
应该是有的。
漫无目的地想着。良久,黑暗中传来他的低语,语调被刻意拉长了。也许是因为躺着,他的笑声中,带着些许沉闷的鼻音。
“崔姑娘。”
“怎么了?”
“崔姑娘好信任我。”
“嗯。”
“为什么呢?”
他从前似乎也问过相似的问题。殷逐白似乎格外注重“为什么”,总是执拗地追逐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答案。
崔若盈道:“因为我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
殷逐白无声地笑了一声。
隔了一会儿,他带着沉沉鼻音的声音才继续响起来:“崔姑娘以后不要这样相信别人。”
崔若盈没有回答。她已昏昏欲睡。
又过了一会儿,殷逐白补充道:“也别相信我。”
回答他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那么平稳,那么安详,像是海上的潮水、湖中的涟漪,安宁而平静。
而野葡萄的酸涩感,又弥漫在他的心中。
殷逐白侧靠在榻上,一只雪白的手臂从榻边垂下。他的目光跨过黑暗,专注地望着她的睡颜。仅仅是望着。
为什么要学谢流玉呢?
殷逐白忘了。
可能是出于嫉妒……也可能是出于什么一点也不重要的原因。与沧浪之水融为一体后,他开始不断在世间转生。
学习谢流玉的姿态,好像是一件十分自然而然的事。
可殷逐白厌恶谢流玉,也厌恶自己学习他伪装出来的样子,连带着厌恶所有被谢流玉的做派迷惑的人。
崔若盈是否在这些人中呢?
良久,殷逐白的指尖动了动。那只垂下的手臂突然像蜡烛一样融化,然后是身体、面庞,都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消融。
殷逐白从榻上消失了,比黑暗更深沉的黑水涌下榻。
在雨声中,黑色的液体如藤蔓般,顺着床脚爬上她的床,涌到崔若盈的身边。
冰冷的水珠如阳光般拥抱着她,渐渐地,在她的身后凝聚出形状。
苍白的面庞在黑夜中显现出来,像是美艳的水妖从水面下探出头颅,诱惑着行人去亲吻。
可惜,本来要被他诱惑的行人已经睡着了,根本看不到他的妖艳模样。
水妖不在乎。
“盈盈……”
水妖俯身看着她。
他与她很近,呼吸都纠缠在一起,几缕不听话的黑发垂在她的脸上、颈间。
青年轻柔地抱着她,像是温柔的水流拥抱着水草。
他将美艳的面庞贴在她的脖颈上。幼稚地屏住呼吸,让自己的呼吸随着她的频率起伏,仿佛这样,他就能与她融为一体。
黑色长发如网一般痴痴缠绕在她身上,错乱,打结,罩住了她,也罩住了他。
她那么信任殷逐白,有没有想过,殷逐白这个端方君子会在夜晚爬上她的床?
她有没有想过,外表端庄、内里卑劣的殷逐白会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彻夜拥抱着她?
她一定没有想过。
他忽然有些想知道,她发现这件事时的表情。
想到这里,水妖心中升起一种隐秘的快意。
他要在她枕边,故意留几根头发。
——正人君子殷逐白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