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折腾我,用各种法子,她喜欢听我哼出声。
我也许是为了这一刻的反应,才在她心里有了价值。
我开始思考我的用处。重新拥有佛经中要舍弃的功利心。
在旁人眼中,这显然很可笑,一朝太子沦为裙下臣。
可是我并没有任何不满意的资格。
我只是害怕、恐惧,我不愿意再回到没认识她的时候。
我想要听见她轻巧落在屋檐上的那一个小小的颤音,听见她轻快愉悦地装作从门前走来,然后对我说:“晏长书,你是不是特——别想我?”
特别想。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控制不了苛责自己的心,更控制不了自己的私念、欲望、怒气,多年的平静如同笑话。
和她交融在一起时,我难以克制自己累积多年的情感,如山洪般让激情流窜。
我想她留在这里。
我想她停留。
直到她离开了这里,将我推到原来的环境中。直到我再也不能看一卷佛经。
……这是我的错。
因为我没有尽我所能,做我能做的一切最好的事。
我卑劣至极。
所以,她离开我,是我应得的报应,应有的结果。
她留下了一柄剑,还有我的卍字戒。
如瓶落井,了无消息。
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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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珣来找我时,大约是听说了我绝食的消息。
可我没有,我只是在房中等她。
没等到,仅此而已。
他开门时,我正在擦剑。
我问他,苍宁在哪里。
他说他没有听说过。
我问他,苍宁在哪里?
这一次,我带上了一点疑惑。
他不知道苍宁在哪里。
没有人知晓,没有人听说过,一个只存在于我记忆中的人。
高珣笑得高兴,他说我也疯了。
我杀了他。
用她给的剑。但是没有将她唤回来。
高珣趴在地上,狞笑道:“你求求佛吧……和你娘一样,反正……我们都是疯子,我们都要下地狱的……呵呵呵呵……”
重回皇位,只需要杀一个人,一群人。用鲜血染红自己的衣服。
我揉搓着自己的手,宫人颤颤巍巍跪进来,说掌工师傅来了。
我说我要重修清净寺。
“是……是,陛下。”
宫人为何发抖?
我没想明白。
很早之前,在二十年前,他们见到我,都是笑着的。
如今却苦着脸。
我看着盆里的血,停了手。
这不是高珣的血。
是很多人的血。
是父亲徒手掏出胎儿的血。
是母亲死后的血。是伴读的血,老臣的血,宫人的血。
是高珣手中的血。王城里罪恶的血。
我将水盆倾翻了,那些稀释的血落到地面,晕成粉红色,像画。
我伸出自己的手。
这双手沾满鲜血,这个人留着高家人的血脉,性情暴戾,卑劣至极。
这个王朝不如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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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进入清净寺的时候,母亲拉着我的手。
她问我,有没有看见神佛。
我说:“看见了。就在我眼前。”
母亲说,神佛是看不见的。
“母亲不信神吗?”
母亲摇摇头,告诉他:
在太平时,你见不到神,也见不到佛。但是一旦王朝和你都不太平,你就有可能走在接近他们的路上。
“如果我死了呢?会快一点见到吗?”
如果——长书是个好孩子。母亲说。
长书会是个好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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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的时候,我放了一把火。
我很确信,我在火中笑道,我看见了神佛。
可后来还活着的人,都说我当时落了泪。
我下地狱,见不到神与佛。
更见不到苍宁。
穷尽半生,我尽我所能,到头来,只剩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