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丽茵坐在神龛前焚香,她身后跪着师婉纯,师婉纯颤着声说着在大帐里的事。
她细细听着,想起了云淳。
她嫁给云淳时才刚满十七,他的母亲是缰部的公主,父亲是威名响彻草原的阿史那部统领。她自出生就身份高贵,血统纯正。是草原上最耀眼的花。
那是夏季的马赛,丽茵记得那日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的蓝,跑马场里飘着彩绸和旗帜,众人欢愉庆祝。
她一席热烈的红裙,骑着心爱的小马自由驰骋着,草原上的微风轻抚着她的肌肤,一切都是那么的畅快。
那样的日子如今回想,恍若隔世。
那日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未来的夫君——云淳。
草原上身姿威猛高大的男子不少,年轻的云淳虽也生的高大,但长得却很是秀气。
没有续胡须,黑发黑眸,唇角有若有似无的笑意,高俊挺毅的鼻梁配上他灿若繁星的眼眸,是丽茵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他是来求娶丽茵的,故而总是有意无意看着她,对她笑。马赛的彩头是一匹通色雪白的马驹,她喜欢策马,但已有了心爱的马,故而不是特别在意。
那比赛用的马道修得蜿蜒,又设路障泥沟,汉子们在马道上说是赛马,更像是逞强斗狠。
阿史那部的勇士前后夹击,专对着云淳撞,他却毫无惧色,以一敌众,愣是冲出了包围,驾着那马冲向终点。
他摘下那终点的红绸,马场上所有人都在为他欢呼,丽茵的眼神也不自觉的聚焦在他身上,见他牵着那白马,朝她走来,并把缰绳放在了她手中。
耳边是众人起哄的呼声,眼前是云淳笑容明媚的脸,丽茵接过缰绳不自觉的红了脸,她低下头,也在笑。
在草原的阳光里长大的小公主天真烂漫,没有心机,脑中憧憬着爱情的少女哪懂独坐高位者的城府。
他的笑是假的,怒也是假的。
恨是能演的,爱也是…
丽茵也曾想他有爱吗?他有的只是欲。
他是否也有钟情?丽茵想是有的,他钟情于征服占有与权柄。
云淳的父亲也曾是众部唯一的大汗,可当时东八部与西北十二部虽已并部,但仍各自为政,臣民以本部首领为尊,与大汗之间的关系类似于天子与诸侯。
可自云淳掌权开始,他捭阖征战于各部之间,分化拉拢,远交近攻,今日与那部交好,明日与这部决裂,他乐此不疲,并逐渐将权利紧紧握在手中。
他成为了真正的汶肈之主。草原的骑兵、将领、幕僚皆效忠于他一人,再没有部落敢独大。所有的土地、骏马,就连飞在天上的雄鹰都臣服于他。
他成了草原上千百年来的唯一。
此后他又将目光放在齐国,放在西域,丽茵知道,那并非因为神蛊的赐福,而是他本就生性好战。
她在栎北听闻云淳在西夏爱上了一位美丽的异国女子,为那女子建造了奢华的水晶宫,甚至要遣散姬妾,独与那女子一人厮守。
那时他的然卓刚满十五岁,他听闻这些,每日都闷闷不乐。
可丽茵早已麻木了,她从不指望虚无缥缈的爱情过日子,只有脚下的土地,居住的帐篷,赖以生存的牛羊,和手上的金子才是真实的。
她抚摸着儿子的发顶,告诉他:“孩子,你的父亲从无情爱,他如此执着,只不过是因为还没有得到,一旦得到了,再美丽的花,都会有枯萎的那一天。”
他还会去追寻别的花,去掠夺另一座城,骑着他的战马,肆无忌惮的去占有去践踏,这便是云淳,万物在他的狂傲面前,都是陪衬。
可这样的一个人,竟受伤了。他似烟火一般,再最鼎盛最灿烂的时候,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还会纵横狂傲个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时候,伤的几乎是只剩了一口气回的栎北。
和如今的云毅宸,很像很像。
因为云淳受了伤,景州的防线交给了她的然卓。
为了儿子,她主动进大帐侍奉汤药,她跪在云淳面前,说然卓还不满十七,还没有娶妻,待她定了婚事,然卓成了婚再去驻守也不迟。
恰巧云淳刚得知西夏反攻,他承受着伤痛还失去了所爱。也是自那之后,神蛊频频发作,那凌迟的痛苦侵蚀着他的理智。
他灌下汤药,腹部的伤口却开始渗血。云淳踢开炭盆,那碳灰撒了丽茵一身,他哑着声音训斥道:“我十四时就挂帅出征了,然卓养在你那里,都养废了。”
那日阴雨,丽茵眼中含着泪水送亲儿上战马,正是那时她心中对云淳的恨意到达了巅峰。
她一直在想,为什么云淳只是重伤,而不是战死?
可战死的,却是她的然卓。
那日大雪,她立在雪原上等来的是云然卓的尸体,那头是用针线缝回身体上的,脸上淤青肿胀,身上也是诸多伤痕。
她抱着云然卓的尸体,难以抑制的嚎啕大哭,似山崩于眼前,压断了她的一切。
便是从那日开始,当娘的心随儿一起死了。
她一直记得那齐国将领的名字——钟哲。
不久后,云毅宸被送到了丽茵手上,才学会走路的小孩儿有着一双湛蓝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