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乌黑的碎发交织随风飞舞。
怡安抬起弓,向着夕阳拉弓,松手射出一发空箭,她道:“今日箭空兴尽,便到这里吧。”
陆策宣站在她身旁,望着怡安的侧颜,他抿唇,低沉清越的声音响在风中,“从今往后,我每射杀一个敌人,都有殿下的功劳。”
怡安的手一颤,她持弓的手垂下,偏头望向陆策宣,霞光盈满她的眼眸,里面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陆将军真是一个叫人猜不明白的妙人。”
陆策宣道:“那便不猜吧。”
“殿下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怡安盯着陆策宣的眼睛,莫名从中读出了些许包容。她觉得荒谬,低头笑了笑。
然后她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想知,我身上可是有什么陆将军想要的东西?”
“为何这样问?”陆策宣道。
怡安的神色变得冷静,“除却一纸婚约,我与陆将军萍水相逢,我想不通你为何一而再地帮我。”
陆策宣垂眸,“在这世道里,一纸婚约,便足矣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系在一起,变成荣辱与共、白头偕老的至亲夫妻。”
“确实如此。”怡安点头,“至亲至疏是夫妻,一纸婚约可以很重亦可以很轻。”
“在这世道里,妻子可以是举案齐眉的伴侣、可以是荣辱与共的盟友,亦可以是同床异梦的陌生人,甚至可以是横刀相向的敌人。”
陆策宣笃定道:“殿下以为我们会是后两种。”
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没有遮掩的必要。
怡安坦然地点头,“我曾经是这么以为的。在你我这桩婚事里,将军并非自愿,也占不到半点好处。”
二人站在风里,相隔不过一个身位,能清楚看见对方眼底的情绪,所有作伪谎言都将无所遁形。
陆策宣沉默了片刻后,他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一个男人帮一个女人,有时也仅可以是纯粹的图貌图色。”
“殿下天姿国色,为何不怀疑陆某是被殿下的魅力所倾倒,甘为裙下臣?”
一位俊美高大、位高权重的男人,在面前提及“甘为裙下臣”,确实足以乱人心神。
但怡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会。”
“为何?”陆策宣追问。
怡安缓缓道:“皮相外具、红颜枯骨。美丽的皮囊足以叫人动心,却不会乱人本性。”
“将军若是耽于美色的轻薄之徒,以你的权势地位,天下各色的美人尽可入怀,而不是多年洁身自好的做派。”
“怡安也自认,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呵。”陆策宣听完忽的低声轻笑。
他冷峻的面容略有松动,深邃的眼眸凝视怡安,他道:“在殿下的心中,陆策宣不是一个会贪恋美色的轻薄小人。”
“但为何殿下不愿相信,陆策宣亦不是一个将不满归责发泄于女子身上的无用小人。”
此话叫怡安瞳孔震颤,微张的唇瓣一时无言。
暮色即将收拢最后一缕余晖,陆策宣眸中闪烁着微光,他道:“我向殿下保证,我若娶你作为妻子,我绝不会将你视作横刀相向的敌人。”
低醇的嗓音清晰地传入怡安的耳中,默了两息后,她扶额苦笑。
待放下手时,怡安的神色亦变得坦然,她道:“是我庸人自扰,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
怡安的双目被夜风吹得雪亮,说话时,口中吐出淡淡的白气,“将军乃真君子。”
“怡安愿今日与将军立下君子协议。”
“我赵嫣阳若是嫁你为妻,亦绝不做背信弃义之徒,不做暗中使手段的小人,不损将军府一分一毫。”
说罢,怡安举起手,她白皙纤细的手从冬裘中钻出,暴露在空气中。
她将手举至半空。
陆策宣跟着缓缓抬起手,修长宽厚的大手与怡安在空中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啪。”
天光彻底暗淡,二人完成了三击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