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秋霜槛羊(二)(1 / 3)

治骨 珍珠浪涌 2309 字 3天前

“康姜为何要走?傅儿的身子刚巧养好,她舍得下傅儿吗?”

“走不走不要紧,那贺员外到底是脾性不好的,平时喜怒无常惯了,一言不合便会动粗,康姜何至于同他走?我看她便是在与郎君置气,气他惩戒傅儿。”

“岐林正在同贺员外清点买身钱,莫不是郎君真的打算让康姜走吗?”

“唯有傅儿劝得动她了,她应当拎得清的。”

乐人抱着金石丝竹嘁嘁促促走在廊下,往中堂去,碰上幼瑛后,便低身行了一个礼,步子走得又轻又快,衣袂飘飘的,很快便没有了身影。

东边厢房中传出声响。

“阿姐,属你最清楚贺员外的为人,你便是为了让我不用去伺候他,狠心划伤了我的脸。你为何要同他走?”傅儿淌眼抹泪的,哭腔中又悲戚、又不解、暗含着几分对自己的怨愤,糅杂在一起似问非问。

康姜身穿水红色罗裙,旋即斜睨了她一眼,长身站在那儿无动于衷:“我不同他走,难道要与你在睢园过一辈子吗?”

“我也有在积蓄,愿意同你回去蜀乡。阿姐,我们本就同住在青城山脚,偏偏是在睢园相逢,适才佛陀让我们一见如故。我记着青城山有一爿冷淘面肆,人人都爱在晌午黄昏吃上一碗解闷,你也定是尝过,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它究竟是何味道。阿姐,你莫要走。”傅儿的声音沙沙的,悲戚与不解稍淡下去。

“我生来就是奴婢,从未尝吃过冷淘,”康姜在她话落,便立马接道,“我与你不同,你还当过几年主子,使唤过几声奴婢。你说你在积攒银钱吗?”

她转眸冷笑了一声:“你吃用都在我,你平时在睢园都做了些什么?留着给你安稳度日吧,我无福消受。”

傅儿走到她的面前,不由得鼻腔酸涩,两行泪交流在一起:“那你告诉我,你明明在睢园好端端的,为何要跟贺员外走?他如今是心仪你,那往后呢?他会一直心仪你吗,他会年年又一年的真心待你吗?”她连声问道。

康姜双手环胸,抬眼看她,眼里情绪冷冷的:“你们这些当过主子的,是不是以为只要给奴婢一条性命、让她好端端活着,便是过得好了?”

“傅儿,你流落了这么久,还以主子的身份自居吗?当为秋霜,无为槛羊,我不想再以奴婢的身份回去蜀乡。贺员外愿意买,我愿意卖,剩下的真心与否,与你两不相干。”

傅儿柳眉细眼,几乎是头一回素面朝天,似乎是早就知晓康姜去意已决,便连连哭了好几日,眼睛肿得像是杏仁,看见她冷言冷语还是不免蹙额,神情中满是心疼。

“阿姐,我从未以主子身份自居,世间于我唯你是至亲。若不是你,我谈何主子?我不过是地上的一抔泥泞,只有你将我珍视,告诉我即便是一滩烂泥,也藏外柔内刚之质。你若是跟随贺员外走了,我今后还能去何处见你?”

“我的伤早便好了,莫要再因为我勉强自己。只要是与你在一起,我便无所畏、无所求。”

“收起你这副模样,我们早就不该为彼此活着,”康姜的面色镇定,与她坦言后一刻不歇地望向齐得宜,“管事,郎君让我与你说,我已经决意好了。”说这话时,她稍稍垂了垂眼。

齐得宜靠着凭几,散坐在长案后的红褐色坐褥上,盏中的茶已经凉了,但在莫高的天气里尚好,她撇撇茶沫未喝,一双狭长的眼睛看向康姜:“依照常理,睢园不涉买卖之事。贺员外为了你的身契,特意恳请了长史郎君说情,令官府批了许可文牒。你若是深思熟虑、心意已决,我自是不会横加阻拦。康姜,你应当明白,离了睢园便再难回来。”

东边厢房与中堂离得相近,安静下来便能听见靡靡舞乐。

今日弹唱的却也是一曲灞桥柳送别曲:

“送君灞陵亭,灞水流浩浩。

上有无花之古树,下有伤心之春草。

我向秦人问路歧,云是王粲南登之古道——"(1)

康姜看着齐得宜,一字一句道:“往后前程我一人担负,不会牵连睢园,也望管事莫要挂念我。”

齐得宜点点头,还是坐在褥上,未起身:“那你便随贺员外去吧。”

康姜闻声,眉头微动,似乎要向身旁看,却很快止住了动作,抬步往门口走。

因是入了夏,莫高便黑得更晚,太阳还是悬在解玉山上,院子里的杨柳枝被照成金色的,给苍蓝的天里多了一丝异样,显得天色很黯淡。

门外长廊仍旧是长长的、很空寂,未被点亮的金缕灯暗暗的,显出灯纸的苍黄旧白。

傅儿随在她的身后,她在朱漆门槛前停下步子,听着她的啜泣流露出明晃晃的厌烦。

“你胆小如鼠、贪生怕死,我临走前奉劝你一句,要么藏好自己蜷起来过活;要么堂堂正正地做人做事,莫要再畏畏缩缩,只会由得旁人更欺赖你,偶尔无赖耍滑一些也是好的。”

“还有管事…”她的语气稍缓,微微停顿,“我愿你少饮酒,多安康,心想事成。”

康姜的水红色长裙踏出门槛,傅儿的眼泪滚落在面颊上,被齐得宜轻轻喝住:“此事已定,莫要再跟着她。”

傅儿便真的止住了步子,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