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归去来(1 / 3)

路明知忘了自己怎么走出的茶馆,说书人的话像蛛丝,密线牵扯她的太阳穴抽痛不休。

在步怀安生辰当日,张氏早产身亡,所以步怀安的生辰也是步择清的生辰。

为何步择清搬去别苑后,太师府便重归了太平?

为何至亲之中,独独与他并不亲近的步怀安能逃脱暴毙厄运?

为何他独来独往不喜出门,身边只留本就命不久矣的仆从?

又为何他苑中尽是哑巴,他在避免什么消息流出?

……

换个思路,以步择清才是真正的煞星作为前提,曾经蹊跷处就都合理起来。

路明知浑浑噩噩追了那“蛛丝”一路,总算结成网时,人已不自觉在步府别苑门前立了很久。

站在清晨与步择清不欢而散的恼火地,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找到了可能的煞星,她应该是愉快的,甚至往日那些登峰造极的倒霉都得到了解释——她毕生好运定是全攒到了今日。

乱麻一样的使命好容易剥出了线头,她又在怔忡什么?

于是,她让自己雀跃起来,先吃了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又在街上买买逛逛游荡至夜半。

直至摊贩陆续打烊,万家灯火也渐次黯淡,她才从这过激的兴奋里回神,后知后觉品出几分空茫。

她就要去杀步择清了。

此时此刻,即将被杀的人也正因她困惑万分。

无君远远缀着路明知从南走到北,又自东浪到西,期间抽空往别苑传回些消息。

“无君说,路姑娘今日刚出别苑,身后就缀了几个人。”无友正代为禀报,“无君在后头偷偷观察那些人,发现他们耳后也有木槿花刺青。”

“那几人很奇怪,跟到一半突然就不跟了,无君疑心他们是发现了他,正巧路姑娘进到一间茶馆听说书,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就先抽身去处理那几个刺青人。”

“处理出什么了?”步择清依然在看他那本爱不释手的《经典春宫图鉴》。

“没处理出什么……无君说,那几人旁的不行,自尽手段却极高明,他只是一人刺了几刀,还没上真正的逼供手段,人就……”

步择清早料到般:“我那日不过割了只耳朵,人就死了,他居然敢刺几刀?”

“是无君鲁莽。”无友很快道,“作为兄弟,属下有责任替他讨个罚。”

“准了,”步择清难得随和,“罚他的时候,我会提醒他好好谢你。”

无友:“。”

他惶恐,一时忘了往下说。

直到步择清提醒:“所以,他把路明知给我跟哪儿去了?”

“哦,他回去时,茶馆那边已散场,路姑娘似乎很喜欢听今日的故事,又跟说书先生聊了好些时候才出来。”

“说书人和堂中客可查过?”

“消息刚传来,无亲就去查了,”无友道,“没查出问题。”

“什么故事?”步择清这才随口问。

“无君跟出来的人打探,听说路姑娘听的这场,讲的是咱们西京第一美男子容轩年。”

“容轩年?”步择清不太记得这号人,“他有什么可讲的?”

“嗯……可讲的东西其实还不少,”无友实话实说,“同样的事,搁别人身上平平无奇,安上容轩年的名字,就是有小姑娘们乐意听。”

步择清垂眸不语,良久,将《经典》向后翻了一页,才说:“然后呢?”

“然后,”无友这回搔了搔脑袋,说实话,对于路明知之后行为,他很不能理解,“无君说,路姑娘出来后,就成了副为情所困的失魂落魄模样。”

“呵。”步择清嗤之以鼻。

“再然后,她就一路走到咱们苑门口,呆立了足足一炷香时间。”

步择清把书阖上,同样不理解:“她听完容轩年,来我这儿碍什么眼?”

无友绞尽脑汁:“公子,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

步择清挑起一侧眼皮。

“……那属下斗胆讲了。”无友深吸口气,“您觉不觉得,您与那位容轩年容公子在头发的长度上有三分相似?”

步择清:“。”

“你怎么不说,我和容轩年在性别上有十分相似?”

“性别这个……就太宽泛了。”无友小声。

步择清懒得搭理他:“再然后呢?总不能她来站了会儿桩就走了吧?”

“公子……路姑娘就是站完就走了。”

步择清:“。”

其实,步择清这个人吧,讨厌归讨厌,要说多坏倒也称不上。

吃喝玩乐是耗精力的活计,路明知想,她大抵真是累了,心都柔软下来,竟开始为步择清想好话。

成为煞星也不是他愿意的,起码到现在为止,还没听说他犯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他的双世蛊还没有解,若她现在杀了他,世世代代,将再无这个人了。

合计来合计去,路明知沐着清冷月光,又绕西京城踱了大半圈,最终还是兜回原点:至少先帮步择清解了蛊毒,她再杀他。

于是,无君就眼见着这位路姑娘在溜了他一整天后,如一只倦鸟,又投回了步府别苑的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