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窗户边往下看,不同类型的忙碌像一场大型的、令人目不暇接的戏剧,交错在被呼出的气染成乳白色的模糊窗外,从中庭提着水桶往里走的、在植物园的花圃上加盖棚顶的、用小刀将藤蔓隔断,将长长的植茎用来充作临时绳索的,还有在外边用铲子铲雪的……趁着下午的天气不错,又没下太多雪,把手头的活清一清,省得回头干活还多挨一份冻。压抑的白景,还有日渐冻结的河流,乍看会觉得新鲜吧——起码到现在为止,很多人都新鲜劲还没过去。
冬田里已经种上了一轮冰霜艾蒿,这种作物的优势就在于你可以不太操心太多,也就是俗称可以“懒种”——相较之下,冰霜艾蒿对生存的环境并不苛刻,极好养活,兴许能抗住严寒的作物,本身也有一条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不过,还是得隔三差五地去除除杂草。和地上的亲属不同,冰霜艾蒿冰蓝色的针形叶片更为晶莹剔透,月光很轻易地就能照亮上叶面上的绒毛,透出漂亮的纹脉。稀疏的植被致使雪原不那么荒芜苍白,而另一边的深山里,落得满身灰白的树木之间存在着另一种沉眠氛围的寂静,法尔法代久违地开始想再计划一次出行,如果时机不错的话。
白雾季节的第二个星期日,发生了以下几件事:布里姆大娘和雅克大叔张罗着做了几个户外冰柜。这才入冬,就像冬天已经在这儿呆了一百年一样冷,布里姆大娘说,看啊,才烧好的茶,没多久就结冰了。
这样一来,那些陆陆续续捕来的鱼类、禽类就有了另一处地方存放,在冰天雪地里,人们满足于被堆积起来的冻货和被填满的仓库。
常驻磨坊的人现在已经搬回来大半,与此相对的,预定的二十座木屋也逐步完工。倾斜的、算不上有多缤纷的屋顶活像法尔法代从前见过的巫师帽,从灰李子色、灰杏子再到浅象牙色,就这样极自然地融入了灰白色的乡野全景之中,毕竟房子不是光为了赏心悦目而盖的,检查再三后,这最初的二十座木屋得到了他的肯定。
“通知下去,他们想搬的可以搬了。”
话虽如此,但最先选择搬进去住的是那些后来人——也就是由于宿舍满员,不得不去住磨坊,住那些夏不隔热,冬不防冷的屋棚的家伙。男人们合一栋大屋,女人们合另一栋大屋。比起从头到尾、一览无余的大通铺,大屋有宽阔的公共区域,有火炉,有能从房顶上勾下来煮东西的铁壶铁锅,而且还有能隔开的私人空间……当然,木板能挡住的不多,拦个夜间的呼噜声差不多了,其他方面还得他们自己去磨合。
接下来搬进去的是已经一些“重组家庭”或是一些本身就有家人的,算起来,这类却不多——毕竟木券难攒,还有很多人碍于冬季寒冷,比起还得自己多砍柴,还是继续住通铺来得划算——而且领主承诺房子会一直加盖,不少人存了观望的心思。
“那出去住的人还能来膳厅吃饭吗?”赫尔泽好奇地问——虽然这和她没啥关系,因为她在城堡里有自己的卧室,总管的身份注定了她根本搬不出去——尽管目前在和克拉芙娜合住,她倒是不介意这个。
“他们只是出去村里住了,又不是和我解约了,该做的活还是要做,给我做活的人当然可以继续吃食堂……继续去膳厅吃饭。”法尔法代说:“他们自己想煮饭也可以。”
那所有人的选择必然还是上城堡吃,省事儿,鹅怪做的饭也很香。村庄就盖在通往城堡那个山坡的脚下,从村里上田里走个五分钟——上城堡则需要走个十分钟,路程并不算远。
并且法尔法代特批了一些人替家中的老人外带晚饭,他阴测测地、半警告半威慑地说过:“你们最好别想着耍花招,我想,就不用我复述那些前车之鉴了。”
“那、那是自然的,大人。”
总的来说,二十栋木屋,林林总总分下来,只剩下了一所大屋和五所窄屋,作为庆贺乔迁,法尔法代给他们送了一些用来烧火取暖的木材——再多就没了,得自己去砍,城堡里也需要用木头,作为消耗品,木头是怎么砍都不够的。
“还是得提高利用率……”法尔法代心想,做木炭是个好选择,不过令人头痛的是,在这种鬼地方烧制木炭不是很顺利。
他想起来还有这茬的时候——当时还是灰雾季呢,也许是太过发愁,他无意识地在用来当草稿的软绿册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圈,歪歪扭扭,丑得像黑煤球,法尔法代盯着那几个煤球看了半天,当天就让人先拉来了十斤木材开始试图做木炭——不意外的是,不少人并不知道炭是什么,圭多倒是知道,他管这叫“黑金”,把木烧成炭,算是一种民间不太常用的古代技艺。
可惜即使按着流程来,在浪费了快一堆木头后,也没能得到多少能便携又高效的黑色金子……是的,非常见鬼的是,这里的木头好像并不是那么愿意被转化为木炭,总在失败。原本,法尔法代还以为是他们这儿没有合格的手艺人什么的(“这不算什么手艺啊,殿下,有流程就能干。”圭多说),直到后来下来了几个有照管锅炉经验的人,反反复复试了多次之后,法尔法代只好暂时先歇了搞木炭的心。
说不好是缺了哪个步骤还是什么材料,毕竟在这儿点火都得靠火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