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姜芨:“…………难道?”
傅堪缓慢地点了点头。
谢姜芨僵硬地转回身,刘掌柜仍笑意满满地等他们跟上。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眼身后的大街,思考着跑路的可能性。
大街上仍是三三两两的百姓,在刘掌柜视线不可及的地方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朝他们投来露骨的目光。
谢姜芨隐约觉得,如果她背着这个包裹离开,随时有可能被这群人生吞活剥。
“没事,来都来了,天无绝人之路……”
她心虚地说着,眼神不自觉地瞄向了傅堪腰间的半块玉牌。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傅堪若无其事地一拂手,将玉牌移至身侧,用手背挡住了,将“想都别想”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刘掌柜催促道:“客官?”
他脸上的笑容僵得有些挂不住了。
谢姜芨学着傅堪的样子扯了一把他的袖子,小声嘱咐:“你跟着刘掌柜进去,我去找一下那块碎银子。不要暴露我们没钱的事情,知道了吗?”
傅堪低头,她的长发时不时拂过手背,柔软却痒。他突然对女孩的长相产生了一点好奇,但那好奇如昙花一现,他任凭它悄然逝去。
人与人相识相知的记忆点总是会落在那些深刻的事物上,外貌、声音、温度……知道得越多牵绊越深,世上诸多美其名曰一见钟情的见色起意,都是由面容引起的,他和来往众人之间少了这一道最直观的连接,到时候想要抽身而退就更轻松些。
他想伸手拨开她垂落的长发,最后也只是不着痕迹地把手贴在她的后腰,轻轻推了一把:“方才说了,你才是主人,不要惹人生疑。”
谢姜芨闻言没有回头,迈步向莲舫走去,傅堪在她行动的刹那转身。
刘掌柜这才松了松笑酸了的脸,把这事多的女主人迎了进去。
莲舫建筑虽高耸显眼,看着似乎近在眼前,但真要进宴客厅还得七绕八绕地兜圈子,路边不规则地栽着亭亭如盖的古树,金红色的光从叶片的缝隙中斑驳地洒下。
刘掌柜解释这是地理位置使然,这些古树汲取天地灵气长大,无形之中庇护着莲舫,不敢随意砍伐,只得顺着古树长好的方向来开路。
谢姜芨对这套说辞不置可否,只希望自己的肚子不要太不争气地叫出声。
穿过漆黑的树影,终于来到金碧辉煌的大厅,开门的刹那,夺目的光亮映出,抬眼可见二楼,是一个又一个私密的包间,每个被珠帘隔开,门口都有穿着统一制服的持刀侍卫守着。光影摇晃,斑驳的人影打在窗纸上正把酒言欢,像是在看皮影戏。
且这莲舫隔音竟超乎意料的好,一点交流的声音也听不见。
在二楼的长廊中央,摆着一幅巨大的画像。画上的男人瘦削,额上缚着一条金色的抹额,眉眼走势平和,但凹陷的眼眶里竟是血色,身着华服,却像是索命的男鬼。
看着……似乎有点眼熟。
“刘掌柜,”谢姜芨停下脚步,“这位是?”
“啊客官,您有所不知,这位是谢道长,”刘掌柜脸上露出了一种类似于崇拜的表情,“百年前的海水倒灌,想必客官已经听说了吧?平息水患,便是谢道长与龙王谈判,这才让云来镇安详百年——”
她一脸古怪地看着夸夸其谈的刘掌柜:“敢问刘掌柜,谢道长是如何谈判,通过什么交易平息了水患的?”
刘掌柜骤然拉下脸,但只一瞬,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这已是旧事了。自古以来,供奉龙王,不都是靠牲畜么?不过南海龙王较为特殊——他喜欢兔子。”
“兔子?”
刘掌柜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是啊,兔子。莲舫主人定期乘船出海,就为了给龙王送兔子。不过这已经是旧事了,想必是龙王吃厌了兔子罢。”
谢姜芨不信他这番牛头不对马嘴的鬼话,装作一脸好奇地打听:“这位谢道长,如今身在何方?巧得很,这位道长与我同姓,若真是这么神通广大,我倒真想——”
“道长已得道了,”刘掌柜耐心解释,“与神明对抗费心费神,道长为护云来镇安危一夜之间白头,过不了多久便辞世,想是已经飞升了罢?”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还真是可惜了。”
刘掌柜躬身:“客官,请上二楼雅间。”
“您去忙吧,”谢姜芨笑着说,“我又不是什么贵客,怎么好意思让掌柜的亲自迎我?”
听到这话,刘掌柜完美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被谢姜芨的话无语得眼皮抽了抽——早些时候不说,都走到了开始装腔了。
这是客人。他在心中默念。
更何况……她身上似乎有他想要的东西。
刘掌柜眯着眼睛看她,她背后的包裹早已被挡得严严实实,香味也被层层绸布阻挡。
刘掌柜皮笑肉不笑地客套道:“招待好每一位客人是我的职责所在,不打紧的。”
“好吧,”谢姜芨面上有些难为情,“那麻烦刘掌柜了。”
刘掌柜点头,走在前面领路。
在他身后,没有人注意到谢姜芨的笑容收敛,表情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