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南海(2 / 2)

有什么东西要收拾,行李几乎都是谢姜芨的,扛上包裹就能走。

走前她将原主的日记又读了几遍,几乎要将残破泛黄的书页看出洞来,也没从那支离破碎的语言里拼出一点蛛丝马迹。

冬日的阳光温暖,雨水蒸发,森林竟然依旧郁郁葱葱,叶片绿得油光水滑,有鸟雀栖于枝头,叽叽喳喳地互相啄羽毛,偶尔还能看到尚未开放的花苞。

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完全不像是经历过寒冬和雨水摧残的样子。

蓬勃的朝气带着温和的暖意直逼上眼,谢姜芨满足地用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在山洞待的这段时间,她感觉骨头里都开始泛潮生霉,急需能洒满全身的阳光来烤一烤。

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瞥了眼一旁的傅堪。他负手而立,眉眼低垂,周身被阳光毛茸茸地笼罩着,中和了他锋利的丧气,无端透出几分温润来。

谢姜芨收回视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到底是谁开创的小言男主动不动背手沉默装13的先例?

……虽然确实很好看就是了。

美人能饱眼福,却不能充饥。

她摸了摸肚子——再不进食一些热腾腾的食物,她会立刻原地饿死。

山洞离地面不远,只不过矮树高木层出不穷,叶片障目,脚下枝叶凌乱,他们费了一点功夫才走到开阔的道路上。

这条路似乎被人修过,两旁的树木长得十分对称,越往下走越接近真实的冬天,叶子泛黄、凋零,花朵惨败,零落成泥,树木秃得让谢姜芨感同身受地觉得头皮发凉。

“这什么鬼天气,越到下面越冷……原来山洞里还算暖和的?”谢姜芨抱怨道,“看来以后山顶才适合耕种,牛羊要带到山洞里养……”

她自言自语着,也不奢求傅堪能回答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等一下。”

傅堪突然伸手拦住她,谢姜芨“受宠若惊”地看着他刚闭上的嘴唇:“怎么突然想说话了?”

他懒得理会她的阴阳怪气,身子微微伏低,慢慢往后撤,是一个防御的姿势。

谢姜芨莫名联想到小时候村里夹着尾巴,随时准备对有威胁的生物发起攻击的狗。

见他如此,她立刻也弯腰后退。

刚退后两步,面前的草丛突然抖动了一下。她定睛看去,两只雪白的兔子耳朵弹出,轻轻晃了晃。

只见那兔子身躯抖动,像在进食。大概是听见了响动,它直起了身子,身形竟超过了茂密奇长的杂草,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转过了头。

谢姜芨被傅堪摁着低下了头,只能抬起眼睛偷看,却在看见兔子正脸的那刻瞬间屏住了呼吸。

它的身上插满了利箭,有些甚至穿透了它的身体,伤口流出的血液干涸发黑,将它的毛发纠结在一起。它却浑然不觉似的还在咀嚼,嘴角淌下鲜红的血液,一对红瞳像是要滴出血,毫无生气的目光直直向他们刺来。

空气凝固,连风声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那兔子像是觉得危险已经过去,匍下身子跳走了。

谢姜芨如释重负地长呼一口气。

她正欲往前走,却似乎踢到了什么。

一低头,看见一只白骨森森的手,还有几条肉丝挂在关节下。

她熟视无睹地绕过,终于看到了兔子在啃食的东西。

一具男性尸体。

他的脖子被咬断,头身难分难舍,胸口不知被什么烫了一个小洞,一缕蒸腾的热气从小洞边缘溢出,淡得几乎看不见。

谢姜芨下意识往上看,头顶是为她遮阳的巨树,叶片被压得很低,她眯着眼睛仔细看去,竟看到了雪花。

叶片承受不住雪花的重量,雪花尽数掉落,落在大地上,烙下一个个深褐色的六边印记。

热气从线条处溢出,散在风里。

谢姜芨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一路走好。”

她象征性地哀悼了一下,思维却发散地想:“什么时候下过雪了么?”

傅堪见怪不怪地从她身边走过,又陡然停住了脚步。

谢姜芨快步跟上:“两边都是尸体,别挡在中间……”

她拨开他,尾音在看到面前景象的刹那戛然而止,几近破音。

草丛深处,竖立着数不清的、白骨森森的手。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血液给大地涂了一层红色。

每个尸体的脸都被灼烧得面目全非,比山洞里的那具尸体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重要的,是他们每人手中牢牢攥紧的、破碎、字迹模糊的纸条。

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