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照顾姥姥的这几天,柳枝意就发现姥姥有时候会说胡话。
明明生病之前是个说话条理清晰,十分能干的人。
“唉……”
马大姐抖了抖盆里的毛巾。
“生了病,什么理智啊,尊严啊,就都没有了……”
“是啊……”
柳枝意走进茶水间,她还有点喜欢和马大姐说话。
一来马大姐个性开朗喜欢说话,二来和她妈妈年纪差不多,聊起来会有种亲切感。
马大姐感叹:“生了病,哪怕文化再高,也是狼狈。”
她这话说得有些突兀,柳枝意侧过头。
马大姐把毛巾泡到盆子里:“忘记你昨天晚上回去了,就隔壁床的杨老师。”
杨老师?
柳枝意:“是脑袋上夹夹子的那位女士吗?”
马大姐:“对对对,她看起来很知书达理吧,平时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但你没看晚上,她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样,骂人,骂很丑的话,听着都扎耳。”
柳枝意想到杨老师摆在床头的花瓶,有点不敢相信。
马大姐抖了抖洗干净的毛巾:“她好像是脑梗,平时看着是多体面的人啊,一到晚上就糊涂什么都骂,就和鬼附身一样……”
说着,马大姐摇了摇头。
“都是可怜人啊。”
“我都和我女儿说了”马大姐把毛巾搭在盆子上,“要是我年纪大了变成这样,瘫了不能动了,或者是糊涂不认人了,就别治了,不然孩子痛苦,我也痛苦。”
柳枝意一时无言。
她的人生忽然转向,进入了一个沉重的、痛苦的,她曾经从未想过的道路。
打完水,买完早餐,在姥姥再次入睡后,柳枝意开始发呆。
照理说,现在手头没有工作,妈妈下葬前的相关事宜准备的差不多了,难得的空闲时间应该要好好休息一下。
可她睡不着,小说看不进去,短视频没心情刷。
柳枝意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兴趣爱好,只能焦躁地在走廊里来回的走来走去。
然后一晃眼,天又黑了下来。
柳枝意开始了新的忙碌。
她拿出热水瓶,又端着塑料盆,在茶水间里排起了长队,等着打热水。
一瓶热水,一瓶冷水。
柳枝意:“来,姥姥擦身体。”
姥姥又开始絮叨着出院的事情。
柳枝意嗯嗯着敷衍应对,扶着姥姥进病房里的卫生间。
“姥姥,你把扶手抓稳。”
柳枝意搬了个木椅子,等姥姥坐稳后,往盆里倒水。
卫生间里的水不够热,姥姥嫌泡脚不舒服。
而就在擦脚的时候,姥姥非要抬脚。
“你别蹲着擦,站起来。”
柳枝意一看姥姥抬脚,屁股下的木椅子就在晃。
“别别别,我蹲下没事……您旁边扶手扶好。”
话音刚落,姥姥踩到盆里脚底一滑,身下椅子发出'嘎吱'一声,整个人往一边倒去。
柳枝意直接扑了上去,猛拽住了姥姥的腰,但自己却失去平衡,摔到了地上。
——砰
被踢翻的水盆翻滚着砸到了地上,破了一个大洞,热水喷溅的满地都是。
柳枝意摔得眼冒金星,但感受到自己身体上的重压,强撑着睁眼。
姥姥压在了她身上,一手抓着墙上的把手,虽然是摔了,但也没落地。
柳枝意:“……姥姥,你没事吧?”
她抱着姥姥的腰,膝盖和手肘火辣辣的疼。
姥姥手上用力,像是想从她身上起来,但两条腿在地上蹬了几下,没能踩到地上,软绵绵地滑到了一边。
“我怎么这么没用啊!”
姥姥忽然大吼起来,空出的手狠狠捶到自己腿上。
“我这么这么没用啊!!”
柳枝意:“姥姥,没事……”
后来一片混乱,有护士拉开了卫生间的门,把姥姥从地上扶起来,但她还是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腿。
柳枝意脑中空白,她跟着护士一起,跑前跑后,好不容易把姥姥情绪安抚下来,睡了过去。
护士:“你去换件衣服吧。”
经人提醒,柳枝意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了。
“谢谢谢谢。”
她没带衣服,还是马大姐借她的。
柳枝意拿着衣服进卫生间,她把摔碎的盆子碎屑扫进垃圾桶,等收拾干净了才对着镜子开始脱衣服。
她脑子还是懵的,直到看到镜中的自己。
头发湿乎乎地黏在脸上,头顶还有一大团缠在一起的乱发,里面还混着几小块红色的塑料盆碎片。
下巴还青了,应该是刚才抱姥姥时撞的。
柳枝意摸了下下巴,接着捂住了嘴。
她不能不捂住自己的嘴,不然哭声会泄出来的。
柳枝意闭上眼,不再看镜子,捂着嘴冲进莲蓬头下冲水,直至呼吸平稳,不再流泪后,她才关掉莲蓬头,飞快地擦拭身体。
换好衣服,柳枝意离开卫生间,跑回到姥姥床前。
“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