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家世,做官员若要升迁顺利,又怎么可能不要家世背景呢。
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对她这个理想化的赞美是收下了,但实际一点的情况还是该说的。
她还真是认真分析道:“永徽二年的状元颜康成乃是颜子第三十八世孙,他父亲也曾经做过陛下的通事舍人。永徽四年,走进士科及第之人仅有三人,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位王景之出自太原王氏。永徽五年、永徽六年各有一人以弱冠及第,前者出自太原王氏,后者出自闻喜裴氏。至于显庆元年那位十八岁便中进士的苏环,乃是雍州武功苏氏之人。”
“你看,能中进士之人未必显贵,但能被点为进士头名的,却一定有其特殊之处。”
所以就算她真为男子,也绝没有机会进士登科榜首。
这就是方今的规矩。
李清月也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唐初的科举虽然还没让主考官在其中影响力过大,也还没有那等考前行卷的规则,却是并没有糊名制度的。
所以当科举试卷上交后,阅卷官必定能够看到,这答卷之人到底是何身份。
世家傲慢垄断之处,正在于此了。
而糊名制度的发起之人正是……
她将目光投向了母亲,“那若是阿娘能主持此事,要如何才能让有真才实学的人能得到这个进士榜首名号呢?”
武媚娘愣了一愣,没想到会从女儿口中问出这样的问题。
就算她真能凭借着皇后身份向陛下举荐什么官员,也绝不会是在科举之中插手。
可当女儿问出这话的时候,也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的反应并不是说此问不合常理,而是真在思考,若她为主考官的话,应当如何做,才不会出现上面这样的进士科录取结果呢?
毕竟,她从不是一个甘于现状之人。
“若我有朝一日掌此权柄……”!
可若要武媚娘说的话,也不知道阿菟是怎么想的,比起去那里当监工,确保建桥与法会都能顺利完成,她好像更乐意因此瞧见这些大和尚倒霉。
亏得她早前能从众多佛教在中原的传播发展里,找出了水陆法会这个东西,用来做她发起这一连串行动的由头,现在正好看个热闹。
“看多了和尚落水,也没那么有意思了。”李清月答道。
反正知道他们还能倒霉上一两个月呢,也不急着非要在这几日间看乐子。
给那位圆度法师一点面子,也正好免得他在羞恼之下跳水。
“不过说到僧侣,昨日我又往西苑去拜访了一趟玄奘法师,问了他一个问题。”
武媚娘:“你又童言无忌些什么了?”
“不用这么直白吧……”李清月腹诽。
她随即抬高了些音量答道,“我就是去问他,玄奘法师是更愿意看到八百人中站出六百多人,还是更愿意看到僧侣道人的言行都被法令限制一二。”
若没有这样清晰的数据对比在前,玄奘法师可能还当真觉得,在有他这位大慈恩寺住持的带领下,门徒个个循规蹈矩。所以李治颁布的那条敕令,仿佛是在无端对他们做出针对。
现如今距离那出“选择”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了,个中情形如何不消多说。
“他怎么说?”
李清月道:“他说他会在翻译经文之余,寻求一个解决之法的。”
“那也是难为他了。”武媚娘感慨,“他大约也能看出来的,陛下对于冗僧弊病,没那么高的容忍能力。”
经由阿菟的这一测试,也将此事暴露得更明显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先不必管这出了。佛教内部的整顿,就连陛下都还在逐步试探,你这次做到让他们安分修桥的地步就已足够,再多就要引火烧身了。”
她隐约自陛下的态度中瞧出,李治何止是不想要僧侣可以独立于法令之
外,也希望这些僧侣能按照官员百姓的规则向着天子行礼,可此举势必会在僧侣之中重新引发波澜。而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不是那么容易理清楚的。
又倘若让他们将抗拒此事的理由,推诿到令他们修桥的小公主身上,那就更不是武媚娘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但她发觉自己的这句提醒,好像有一点多余。
因为李清月已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甚至已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她桌案上的那本书上。
她将脑袋往前探了探,“阿娘在读——《永徽律》?”
摆在边上的书还有一本,是《永徽律疏》,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唐律疏议》。
她原本以为武媚娘在看的是尚书、春秋之类的书,可又转而想到,这些书以她在唐宫之中十数年的经历,或许早就已经在闲暇时间都翻阅过了,也说不准,在她早年间跟随父亲辗转各州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
对她现在这个位置来说,最合适去看的,好像还真是法律。
哪怕是君王,也要善于将律法当做自己的武器,更何况是母亲这位皇后。
“很奇怪吗?”武媚娘将一旁的书签取来插在了书中,以防因为和女儿的对话找不见方才的位置,这才答道:“长孙无忌此人于我从未有好脸色,我也瞧不起他权臣不像权臣,亲戚不像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