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雪,就感觉快要过年了。
虽然土壤已经上冻,地里没有啥农活可以干了,但是男人们每日还是忙出忙进。沟里干枯的树枝要捡,荒草要割,骡子和猪要喂,水窖里的水要打……反正想窝在热炕头上猫冬,那是不可能的。
女人们这阵子也不清闲,因为要做针线刺绣,不过比男人们要较舒坦一些,至少不用出去外头吹风受冻,天天坐在热炕上就行。
杨氏眼睛绣花是不行了,但她也没闲着,她搬出她的宝贝纺线车,搓花,纺线,奖线,缠线……最后把这些线绑好,等着织布。
所以一到冬日里,杨氏的窑里简直就是小型手工作坊,每天都有“吱扭吱扭”的纺线声,女人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纪永灵纺线不行,做刺绣更不行,只能抓着几个娃娃给她剥蒜,做大蒜素。
大蒜素做起来不难,就是太费大蒜。家里的大蒜没做两回,几乎就要被用完,杨氏天天叹气说过完年,连种的蒜都要没了。
纪永灵只好跟村里人买蒜。
自给自足的村里人,家家都会种白菜、大蒜。起先大家还以为纪永灵来问大蒜,是准备就馍或者就面吃,便说是让她拿一些回去,没想到她竟然要几百斤。
最后,村里人的大蒜都卖给了纪永灵,换成了铜板,喜得有些人拉住纪永灵就问:“明年这大蒜你屋里还要吗?”
“要,再多都要!”
村里人一听纪永灵这么肯定地回答,都盘算着明年种多少蒜好。
时至岁末,不知不觉就进入了寒冬腊月,眼瞅着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
纪永周几个娃娃除了帮纪永灵剥蒜外,剩下的时间就是天天数,日日盼,每天在墙上划道道,盼着腊八的到来。
因为腊八到了,“忙年”的序幕也就正式拉开了。
纪永灵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日日盼,夜夜盼的盼过年,总是感觉一年的时间过得好慢。直到成人才知道,年好过,月好过,日子难过。
大江南北风俗各不相同,各地百姓都有属于自己过腊八节的传统。
宁平县的百姓历来视臊子面为王,大到节日庆典,小到贵宾临门,都是以吃臊子面为贵喜,腊八节也不例外。
所以老纪家过腊八并不食粥,而是吃长面。另外,宁平县还有一项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传统——冻“腊八葫芦”。
“过年过节都是过娃娃哩。”
对于娃娃们来说,腊八最开心的不是吃面,而是有腊八葫芦可以吃。
所谓的“腊八葫芦”其实就是放一碗加了糖的凉开水,里头放一根带铜钱的绳子做系绳,腊八节前夜放置在院内的空旷处,让它自然冻成冰坨,所以有些人也把腊八葫芦叫腊八坨坨。
一些富裕的讲究人家还会以胡萝卜雕花造型,配以香菜、果粒,盛入碗底,然后再煮糖水冰冻,冻出来的冰葫芦格外好看,类似后世冰城的小冰雕一般。
“腊七腊八,冻掉下巴。”
腊八总是在一年最冷的三九寒天,可再冷的天也挡不住孩子们吃腊八葫芦的热情。
腊八这天,纪永宁和纪永周醒得最早的。
鸡刚叫,天还没大亮,他们就披着棉袄,光着屁股下炕,去外面看自己的腊八葫芦在不在,有没有被人“偷”去。
当然,两人是少不了大人的一顿臭骂,最后在杨氏的喊骂声中,光着屁股把腊八葫芦端到炕上,藏在被窝里先舔两口,然后挂在门闩上,等待着天大亮。
大人虽然不吃腊八葫芦,但是腊八这日,他们要先看看腊八葫芦上有没有凸起的小疙瘩,据说这个小疙瘩不仅预示着近期的风向,还预示着来年这个方位的庄稼会获得大丰收。
等到大人查看完腊八葫芦,纪永周几个就迫不及待地找根棍,提着自己的腊八葫芦到村里显摆去了。
娃娃们你舔舔我的,我尝尝你的,互相碰磕,看谁的腊八葫芦结实,等玩够了再吸溜着吃。
也有怕冰的,会把腊八葫芦再次放回碗里,等冰融了喝糖水。
虽然纪永灵已经不再是小娃娃,但是杨氏还是给纪永灵冻了一个腊八葫芦,据说吃完一整年都不会烂嘴巴,所以非逼着她吃完。
其实,在没有冰棒、冰激凌的年代,坐在热炕上,或是炉子旁,吃着邦邦硬的腊八葫芦,也有一番乐趣在其中。
纪永灵舔着甜丝丝的腊八葫芦,一时有些感叹。贫瘠的生活或许很清苦,但这些有趣的民俗传统,让娃娃们的童年也充满了苦中带乐的乐趣。
眼瞅着离过年越来越近,杨氏让纪满川拿了些新磨的玉米糁子给纪水花送去。
纪满川回来后,感叹道:“人这辈子啊,快得很呐。前两个月田老婆子还天天闹腾,看着硬朗能活得很,这些天就悄悄睡到炕上,下不来咧。”
纪老爷子刚和纪满庆在院里编完一张草席,正坐在墙角晒日头,听纪满川这么感叹,便问:“咋咧?你二姐她婆不好咧?”
纪满川点点头,蹲在墙根,说:“病来如山倒。虽说田老婆子年纪大咧,但是一直都精精神神的,我听我二姐说,平时田老婆子连一点头疼脑热都没有。”
纪满庆提着马扎子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