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绛璎早说过,为萤勾诊治这离魂之症最后不是要为萤勾除去阿姐的魂魄,而是要使阿姐的魂魄与萤勾的合为一体,这定然会影响到萤勾本来的脾气,看萤勾而今这杀机凛然的一瞥,只怕是她已经察觉到了。
萤勾未必就会喜欢与阿姐重新归为一体,无论谁的意识作为主导都是一样。他依稀记得当年萤勾让出这身体来就是因为不喜阿姐的种种做派和如今这女童的身形,现下定然也不愿意让阿姐影响自己分毫。
李绛璎脸上却无半分惧色,她道:“尸祖应当也知道,你与阿姐本就是一个人。”
“可我想她死。”萤勾冷冷道。
“那尸祖也活不长。”李绛璎道。“此症发之初,降臣尸祖未必就不曾与你说过有合二为一的法子,然而那时你不愿意,而今便与阿姐谁也奈何不了谁成了掎角之势,若是细细说来的话,你与阿姐的魂魄算是一阴一阳,孤阴不长孤阳不生,若是除了阿姐,你的杀气不受控制时自己便能从内而外将你瓦解。”
她说得不客气,情态倒是十分诚恳。
“难道尸祖追求长生之法,不是想要与常人一般的生活么?阿姐便是重归你的掌控之中也不会让你再做出什么有辱尸祖体面的事情来,你的身体更可以如常人一般成长,自此再活一回。”
“这不才是你真正想要的?莫要被一时偏激所蒙蔽。”
萤勾似是信了几分,杀气却没有淡。
她又问李存礼道:“你当日便知道耶律质舞的法子不能长久,却依旧叫我去?”
李存礼也不见惧色。
“是,但存礼的确只知漠北奥姑有这等本事,并不知尸祖的一体双魂不是外邪附体。”
萤勾现在带些小孩子的心性,也算是好骗得很。
须知她当日找来的时候,侯卿早和李星云搅在一处。他又如何能放心给萤勾指一条不留后患的路来?若是萤勾成了气候也做李星云的马前卒可不是什么美事。
而且他与萤勾之间,可还有一条巴也的命横着。
萤勾从李存礼脸上没看出端倪来,只好暂且放过这一茬。
“照这么说,你当真能治好我。”她问李绛璎道。“那为何还要等?”
李绛璎含笑提醒一句:“因为我们现在正在江陵府,而不是已到金陵府。”
“你信不过我?”萤勾挑眉。
李绛璎含笑不答,这意思是再明白不过,可是不等萤勾冲李绛璎发作便听李存礼道:“毕竟尸祖算是与侯卿尸祖姐弟情深,这可不得不防。”
“侯卿?”萤勾念了一回这个名字,轻笑道:“他也是个痴的,千方百计总算去得十二峒,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话意味不甚分明,叫李存礼心下一动。
他一直在想,侯卿为何要如此不遗余力地去帮李星云,只是因为他曾经拜了个师?以他看来那拜师就像是玩笑一般不必放在心上,堂堂尸祖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偏偏为了一首曲子一点粗浅蛊术就肯为个苗疆小丫头鞍前马后?
可现在想来,若是侯卿一早便意识到那丫头同十二峒之间有些关系呢?
侯卿是想从十二峒得到什么?苗疆圣蛊?那东西早就随着龙泉的开启而失去了意义,应当不是。
只怕这四大尸祖,个个身后都有些趣事在。
李存礼这厢动了念头,便想方设法要从萤勾口中知道得更多些。要知道一直以来李星云身边这些援手之中最叫他觉得摸不着头脑而有又咬牙切齿的当属尸祖,一面是尸祖来得莫名其妙,一面又是他们实在太过强大,至于能叫胜负也一并被逆转。
而今看来,这一切都早就冥冥之中有些因果在。
降臣是为了李星云的血脉,她要救太平,而今世上合适的试验品已经越来越少。
萤勾无所谓救与不救,也许她寄希望于降臣曾经能够帮她免受这身体畸形魂魄分裂之苦才肯出手,而现在李绛璎给了她承诺也让她看见的痊愈的希望。
侯卿所图如果是十二峒里的什么秘密,那他也就一定有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人一旦有了欲求便也好拿捏,侯卿棘手棘手在旁人都觉得他是个疯子,疯子行事说不出个道理自然没有章法可言,才叫人更忌惮。
如果疯子其实不是个疯子呢?
那便该轮到另一个人来发一场疯了。
可萤勾此刻也看得出李存礼是个什么盘算,不肯把侯卿的故事与他讲了。一来萤勾自己就不是个能讲故事的脾性——如果把阿姐放出来倒是有这个可能,可惜阿姐现在定然视李绛璎为仇雠,李绛璎也不会中断对萤勾的治疗只为听一点虚无缥缈的往事。二来她显然发现了新的筹码,正打算以此做挟叫李绛璎在到金陵之前便将她治好。
李绛璎不说自己能办到,也不说自己信不过,看上去倒是十分诚恳,说:“尸祖的病症由来已久,这病去如抽丝,如此古怪病症自然也不是一时便能求个无虞,要治起来总需些时间,可是如今我最缺的也是时间,须知李星云在侧虎视眈眈,便是动身去金陵府时一路上我也尽心为尸祖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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