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宫中的孩子一个接连一个的凋零,先是瑾妃的孩子,再是明嫔的孩子、康嫔的孩子、荣妃的孩子、庄妃的孩子,朕的孩子为何一个一个要活得这般坎坷?她一个人害死了朕这么多的孩子,身为人父、身为人夫,朕没有杀了她,就已经算了宽宏大量、格外开恩了,可你们兄妹三人永远不反省自己之过,还口口声声说为了朕,难道你的妹妹,如此谋爱朕的孩子,还敢说是为了朕吗?”
崔友植想用手遮一遮耀眼的阳光,可是双手都被铁链锁着,根本就抬不起来,只好作罢,叹息着说,“都说我们崔氏一族,是因为攀附皇亲,出了一个当皇后的姊妹,我们兄弟才会扶摇直上,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殊不知,当日小妹想嫁给你,我这个做哥哥的是不答允的。”
“隽媖的性子活泼机敏,心思活络,生性要强,有些男儿的豪爽英气,也有些痴性,生得也美,若是嫁给了你,当个寻常的王府侧妃也就罢了,可惜啊,”崔友植会想道,“你的心思并不想当个寻常王爷,她若嫁了你,将来也未必会幸福,可是她的性子执拗,早就倾心于你,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是隽媖入府之后,你可曾真心地善待过她?你明知道她痴,纳她为侧室,不过是月余便丢开了,仍旧是今日纳了这个良媛,明日收了那个承徽,后日宠幸了一个孺子,身为一个女人,看着你眠花卧柳,她却只能一心一意地守着你、盼着你、等着你,等得时日久了,她如何能不妒忌、如何能不争宠?如何能不恨那些将你狐媚走的女人?”
“皇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这般过来的?”元淮反问道。
“那皇宫里的女人,哪一个没有生过妒忌心?哪一个没有意图将自己的对手置于死地的时刻?当日你默许隽媖除掉刘皇后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后之事,你总是劝隽媖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是你是否想过,隽媖因为除掉了刘皇后,她在后宫树敌众多,若是她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后宫已经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敌人们,会轻易地饶了她吗?”
崔友植接着说,“你让她坐上了皇后之位,就应该知道,这个尊贵无比的位子背后所需承载的代价是什么?坐上高位,也等同于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嫔妃针对的目标,她的儿子,也会成为皇子们的眼中钉,会成为他们往上爬最先要铲除的人,若是她没有铁腕手段,让嫔妃和皇子们新生畏惧,那下一个被关入金镛城的去和刘氏作伴的,便是她了。”
“若只有她一人成为众矢之的也便罢了,可她如今还有三个孩子,在宫中若是母亲失势,她的孩子会有多凄惨,这样的滋味,我想陛下,旁人或许不知,你确是亲身领教过吧。”
元淮想起当日母亲不得宠,为了自己的前程,在几个父皇的宠妾面前做小伏低的样子,还有他小时候不被父皇重视,连在含章殿侍奉的太监都敢轻视他,这些场景都历历在目。
“当日嫁入王府时,隽媖不过十六岁,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不谙世事,为何在你身边这些年,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变成一个满心算计的狠毒妇人,难道真是因为她生性卑劣的缘由吗?你可曾在她耳边许诺,称她是你心爱之人,可是专心,却将这份爱给了旁人?可曾许诺要让她不受人欺凌,可当她茫然无助的时候,你却与陷害她的娇妻美妾夜夜笙歌?你可曾许诺要一生一世地守护与她的孩子们,可是仍旧是狠心地把两个女儿远嫁,许诺给她儿子的太子之位,一拖再拖?”
“陛下,你相信人会变吗?”崔友植问道。
元淮没有回答。
“人的贪欲是永恒不变的,若是人会变,先帝的兄弟们便不会死的死,被放逐的放逐,你的兄长齐王就不会死,先帝的兄长与陛下你的兄长下场如此,若常佑这个皇长子无法登上太子之位,太子之位由他的幼弟们承袭,你想他的幼弟们,难道会放过这个皇长兄吗?你登上太子之位后,可曾放过你的长兄了吗?你以身作则,已经给自己的儿子们示范过了,登不上太子之位、手无大权的长兄,是很难在这皇位的厮斗中活下来,尤其还是常佑这样的嫡长子,登不上帝位,等待他的只有死。”
崔友植说道,“隽媖作为他的母亲,看到齐王一家的下场,如何能不为了自己的儿子,提早防范?她不是没有疼爱过你的孩子,她也曾经把常儒当成过自己的孩子,可是看到你那般宠爱常儒,看到你有意立常儒为太子,又看到你如何料理了自己的兄长,也想到了日后若常儒成为太子,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哥哥,因此她只能狠下心来杀了常儒。”
元淮说道,“你果然是她的兄长,或许朕都没有这般了解她,可是你却对她的所思所想,一清二楚,不过朕也看清了,你们兄妹当真是错不了血缘的亲兄妹,永远是这一套说辞。照你所说,你在前朝拉拢朝臣,想必也是因为替朕做了先前的许多事,担心勋贵元老余孽的反扑,因此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吧。”
崔友植不作答。
“那朕卧病之时,你策动六路大军兵发皇城一事呢?在你搜出的谋逆僭越之物呢?还有当日在乾阳宫的大殿上,你当众行刺于朕,又当作何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