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城上空,夜幕被乌云遮得严丝合缝,又被催雨的风搅匀成一团稠黑。天光一亮,映半边城,响了几声闷雷。
干打雷不下雨,整个昭阳城又闷又压抑,睡在床上的百姓们皆感到燥热无比。
影卫堂的地下室铁门上结了水汽,雪未销身子向后一仰,一只脚收着踩在椅子上,一只脚放在地上,十分悠哉惬意。
而他的对面。
叶风阑半眯眼睛坐在四轮车,他的脸色涨红,额头不停冒汗,痛苦不堪。身体似乎撑不住脑袋的沉重,整个人摇摇晃晃,每当稳不住往前跌时,他就吃痛嘶的一声清醒过来。
一根长长的锁链从他右侧的锁骨穿过,他一旦向前摔,那链子便扯动他的皮肉。
雪未销拨弄着白色珠串,表情愉悦,似乎叶风阑此刻的痛苦很是满意。
“从前你都坐在我这个位置,如今也让我们影卫堂出的大圣人体会体会犯人所处,感同身受一下。”
江湖上那句话不假。
进了影卫堂,不怕死没用,想死才难。
叶风阑在被带回昭阳城的马车上就被雪未销喂了烈麻丹,意识有些模糊,只能勉强打开眼睛,看清那一抹雪色。
“直言吧。为何不杀我。”
雪未销直起身,将手搭在大腿上,兴奋道:“我想折磨你,不行么?”
叶风阑冷冷笑了,“我以前不知道你那么闲。”
雪未销突然从扶手椅上消失,一眨眼出现在叶风阑面前,捏住他的下巴,又没了动作。过了会儿像是想到什么,扬起一个笑,“白老居然真的亲手废了你,真下得去手,我们王上也真敢赌。”
说着他将目光移到叶风阑的双腿上,笑道:“如此一来,你倒是和死了没差别。”
旁人不知道,但他们几个和白老知道,叶风阑的双腿有疾,必须靠着内力支撑才能如常人般行走。白老化去他一身内力,别人看来是留了一命还可以从头再来,可实际,是让叶风阑又残疾又废物,整个一残废,除了一口气尚在,真是还不如死了。
没想到白老作为入混元境的五大长者之一,竟然真的那么听王上的话。
叶风阑侧过头,雪未销手落空,但并不生气,自顾自往下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不杀你么?因为你那日点醒我了,让我想起了一件极其有趣的事。”
“何事?”
叶风阑惜字如金。
“你知道我为什么以前一直厌恶你么。”
叶风阑缓缓把头转了回来,他也有这个疑问。他进影卫堂后,打过花明野,丢过月生送的东西,可从没有惹过雪未销。而雪未销似乎从他们见第一面时就露出若有若无的敌意。
那时他们还是风花雪月的替补继承,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只有每一代继承者共同的代号:风为灵吹,花为玉英,雪为玉鸾,月为望舒。
雪未销回忆往昔,眸中闪过杀意,又笑道:“因为先帝给我下的成为玉鸾的第一个任务是,杀了你。”
“杀我?”
叶风阑有些不可置信。
雪未销道:“对,就是杀你。”
雪未销恍惚间想起那个雨夜。他们在雨中缠斗许久,最后他被叶风阑一剑刺入腹部,狼狈不堪的逃出雨庄。
想一个日日被训练,武功天赋远超旁人,又即将成为影卫满身傲气的十三四岁的少年,输在一个根本没放在眼里还比他小不知道几岁的小屁孩手上,任谁都会不平衡的。
关键是,那时候的叶风阑就一副伪君子模样,还说什么不想动手伤人!
年少时的雪未销恨叶风阑恨得牙痒痒。
他差点被当作“废品”处理掉,对方却好像很容易般。
“轰隆隆。”
一声响雷后,豆大的雨点倾洒大地。
叶风阑惨白的脸闪过一道光,又是一声雷。
“先王……想杀我?”
“是。”雪未销坐回了椅子上,来回摸着扶手,带着思考缓缓道:“之前你辞任王上让我杀掉你,我本没感觉奇怪。可偏偏想起,先王也曾想杀你。但……你又活着,甚至他还让你做了影卫,你这些年如此忠心,可见你并不知道先王想杀你。”
“先王对你又想杀又不敢杀本就够怪了。更怪的是,我那日试探王上,问他为何想杀你,竟然在他眼里看到一丝恐惧。”
“这不免就让人好奇了——”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两个王上都想杀你,又都怕你。”
“莫非,你知道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雪未销自顾自往下说,叶风阑打断他的猜想。
雪未销用撑着头,盯着陷入沉思的叶风阑。“诶呀,可惜了,还以为你能猜出来呢。还有王上这莫名其妙下旨非要肃清的杀手组织,总之,事情趣的很,我下不去手,舍不得你死。”
雪未销此人,唯恐天下不乱。
叶风阑问道:“你为何那么想知道这些,王上最喜爱的可是你,你却想知道王上极力隐藏的秘密?”
雪未销坏笑道:“王上喜爱我,可先王不也宠爱你吗,到头来是什么样的下场,可见伴君如伴虎,若是手中有君王的秘密……”
“花明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