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是兰昕入宫以来,最觉着舒心的一年。
年初,皇上释放了因贻误军机被先帝判为死罪的岳钟琪、傅尔丹,并恩予恢复允禟、允禩宗籍,赐公爵。
四月,朱轼奏报海宁石塘工竣,皇上龙颜大悦。同月,皇上裁革广州、高州、肇庆等四府及海阳、揭阳等县牛骨、农具、绵条等税收。
六月,皇上为民生计,豁免江南自康熙五十二年起,至雍正十二年止,欠漕银共三十万六千余两,米、麦、豆共九万四千余石。
七月,永定河决口,皇上派员查勘永定河冲决各处堤工,令星夜抢修堵筑,赈济灾民。
闰九月,皇上允大学士鄂尔泰折,下旨修筑清河“千里长堤”。
因着先帝守丧期满,皇上迁居养心殿,当是意气风发,大显龙威的开端。而紧随其后,六宫的封赏也各有了旨意。身为皇后,兰昕光是忙着迁宫与各项礼仪的筹备,也着实令她应接不暇。仿佛一晃眼的功夫,这一年便由春入夏,由夏至秋,匆匆过去。
只是这一年的紫禁城,隆冬不见严寒。宫嫔们身着瑰丽的出彩的旗装,装扮的花枝招展已不算稀奇的景致,反而是那一水儿喜气洋洋的脸色,更让人动心。
谁若是瞧见了那样的喜色明媚的笑容,保管温暖在心,好似自己的怀里也揣着火炉一般,随之亮堂堂的沁出笑意。
于是当长春宫里,再一次聚齐了请安的宫嫔们,兰昕真心看清楚,她们真的不是从前的侧福晋、庶福晋了。她们是尊贵而又倾城的如花美眷,是堂堂大清皇上的女人。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众人齐齐的行礼,鬓边的流苏,耳上的丁香儿轻摇慢晃,悉悉率率的响动夹杂在清朗银铃般的笑里,竟显得格外悦耳。
兰昕含笑,既高兴又欣慰,总算这一年过得安稳,眼看着册封的日子近了,也难怪她们个个喜上眉梢。“都平身吧,坐着说话。”
高凌曦纤细而高挑的眉形,衬托得她既轻盈又秀美。欣然一笑,柔润的唇瓣舒展之时,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流光似水。她优雅的落座,容止高贵,周身散发着华贵之气,嫣然贵妃之尊,符合她此时的身份。
“谢皇后娘娘。”她简短言谢,从容之中略微显出平和,比才入宫那会儿,多了些许韵味儿。
“皇上给你们的旨意,已经晓谕六宫了。册封礼所需的吉服,本宫也命内务府的人尽早裁制,保管你们满意。”兰昕素来节俭,却不苛待旁人,尤其是皇上登基以来,首一次的阖宫册封礼,怎么都不能显得寒酸、简陋。
其其格低眉窃笑,忽而又扬起脸来对皇后柔柔说道:“皇后娘娘对臣妾等关怀备至,其其格当真感激不已。只是纯妃娘娘的册封礼原本定在十二月初六了,不想这一回圣旨更改为十二月初四,两天的功夫,臣妾担心绣娘们会不会来不及上完吉服的米珠子。”
苏婉蓉被册封为纯妃,着实让许多人都没有预料到,就连兰昕也觉得未免太快了。但毕竟皇上膝下,唯有三位阿哥,苏婉蓉再不济也是永璋的生母。这么想着,她便理解了皇上的用意,总归是看在皇子的面儿上。
皇后一时未曾开口,金沛姿却耐不住性子,表面漫不经心,实则嘲讽意味十足:“海贵人说笑了,初四还是初六,不过两天的功夫。纯妃娘娘的吉服繁琐华贵不假,可贵不及慧贵妃娘娘的去。多添两位绣娘也一定赶制的出来。”
从前金沛姿看透了苏婉蓉,却没有厌烦和抵触,然而自从知道了她妄图挑拨皇后与二阿哥母子情分,心里汇聚的各种滋味儿,便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上反。寻着个机会,总是要挖苦轻践两句,才算解气。
“嘉嫔说的不错。”苏婉蓉知道皇上册封了金沛姿为嫔,还刻意择了“嘉”字为封号,才使得她不免便得色。再加上皇后待她又亲厚,于是乎她便敢当着众人的面,拆台揶揄。但毕竟这些像刀子一样的话,到底不是刀子。
图的不过是一时嘴上痛快,也伤不到人分毫。苏婉蓉看得明明白白,心里便有了自己的隐忍之策。“即便吉服上少缝几颗珠花也不打紧,只要不违背祖制,其别的就没有什么关系。”
兰昕并没有小肚鸡肠的一直怨怼苏婉蓉,自从承乾宫险些遭不测,她也看出纯妃安分了许多。其实这样相安无事已经足够了,六宫和睦,最要紧的不就是隐忍与相安么。“嘉嫔,纯妃说的不错,几颗米珠到底不打紧。”
既然皇后已经如此说了,金沛姿唯有低头莞尔,顺承道:“皇后娘娘说的极是,纯妃自己心里不介意,那么就算不得有什么不好。”
这话逗乐了其其格,她抚弄着胳膊上一串浅粉色的碧玺珠子,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纯妃:“臣妾还当是纯妃娘娘与从前故去的仪嫔,皆是南方女子,生于锦缎密织,彩线锦绣的江南,必然最在意衣饰这些了。不成想纯妃娘娘的心宽,竟如此无谓。”
盼语嫌恶的皱了皱眉,虽然她也不喜欢与苏婉蓉并列为妃,可海贵人的话,着实有些刺耳了。“好提不提,这档口说那福薄之人做什么?”
其其格再一次灰心,是因为册封六宫,她竟然还是“海贵人”。有些摸不清楚皇上的心意了,就觉得是跋扈还是乖巧,根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