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一名小道童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一把扫帚,吃力地扫着门前的积雪。
段清宁走上前去,小道童抬起头来打量了他一会儿,道:“师兄是来上香,还是找观主的?”
“恩?哦……我们是来找观主的。”段清宁顺着他的话道,听这小道童的口气,他对上山来找白鸟观观主的修行者似乎习以为常。
小道童道:“观主有客,还请二位稍等……”
“道泫!你不好好干活,在和谁聊天偷懒!”小道童话音未落,道观内便有一人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观主说了,今天不见客,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冲出门来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训完了小道童,用带着几分尖酸气的三角眼睨了段清宁一眼,没好气道:“今天观主不见客,赶紧走吧。”
“你说不见就不见,你谁啊?!”蒋银换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指着中年男人的鼻子道。
中年男人一愣,随即怒道:“无礼小人!”
“你不让我进去,我今天还偏要进去!”
“你这泼皮,本道长可是……”
“可是什么?你又不是观主,让开让开!”
小道童在一旁急道:“师叔,你别和这位师兄吵了……”
“你别说话!”蒋银换瞪了小道童一眼,一边与中年男人争吵,一边把一只手背在背后,冲段清宁晃了晃。
段清宁明白他的意思,趁他与中年男人纠缠之时,悄悄退回到了山路上。
……
……
道观四面有山壁环绕,段清宁退到山路上后,从边上的山壁翻进了道观的一处院落内。
他轻轻落在一地积雪上,院落内栽满了凌寒而放的梅花。
门口远远地又传来了蒋银换和中年道士纠缠的声音,更远的地方大约是被蒋银换惊动,响起一阵嘈杂的人声,朝前院汇聚而去。
片刻之后,附近已经全无活人声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方才被人气遮掩下去的古怪味道。
段清宁追着这些残留的气息朝道观深处走去,不多时,便听见前方有谈话声传来。
但不等他听清,谈话声戛然而止,有人道:“贵客远道而来,不必躲躲藏藏,出来相见罢。”这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就是黑袍人所发出,可是却又与黑袍人不同。
黑袍人的嗓音沙哑而又阴冷,携带着无限的阴寒,但此人的嗓音却犹如细流潺潺,绵长温婉,给人一种无限的亲近之意。
“呵呵……既然施主不愿相见,贫僧也不好强求。”对方的话中带着笑意,口中古怪的自称也令段清宁略有惊诧。
说话的竟然是个僧人?
段清宁放下了一点芥蒂,从墙后绕了出去。
佛修,这对诸多平民来说是一个极度陌生的词汇,只有在一些话本传说当中才能见到。传说中佛门曾经是能与神国平分天下的教派,但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一门修行路数悄然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至今还残存在李氏皇朝辽阔疆土上的佛修早就是凤毛麟角,虽然昊天神宗的书楼中也有提及过一些关于佛修的记载,但段清宁当真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佛修站在他的面前。
那僧人很年轻,穿着一身袈裟,头顶光溜溜地没有一根头发,印着九点结疤,眉眼间带着的笑如春风拂面。
可是段清宁却无法对他生出任何好感,或许是因为直觉,他感到这个僧人的笑容并不纯粹,其中蕴含着许多说不清明,甚至令他厌恶的东西。
僧人双手合十,对段清宁行了一礼:“施主。”
段清宁有些尴尬,胡乱地点了点头,不知说什么好,他毕竟是偷偷翻别人家后院被抓住,而不是正大光明从前门进来的香客。
他的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忽然发现不远处的石桌椅上摆着一盘残局,似乎方才有人在此手谈。
僧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含笑道:“施主也有兴致?”
段清宁摇摇头,拒绝道:“我不过是路过此地,好奇误入而已,大师不必在意。”
他说完,也没有等僧人再发话,毫不犹豫地反身走了。
僧人看着他的背影,温婉的目光中划过一丝似有若无的阴霾。
……
……
待离开道观之后,段清宁背后的冷汗已经打湿了衣衫。
他已经完全确定了那僧人便是黑袍,别人或许发现不了,但他不一样,他从那僧人的身上嗅到了一种与天鹰卫非常相似的东西——
那是活人血肉的味道。
但与天鹰卫身上的腐臭又有所不同,僧人身上的血腥味很干净,也很新鲜,就像是一只刚刚被剥了皮的小羊,腥臭中混合着一些温顺的青草味;又好像是一朵在血肉中绽放的莲花,无法被玷污的纯白花瓣一点点在黑暗中绽放。
但段清宁恐惧的并不是这些,他并不惧怕鲜血,他恐惧的是从那僧人身上平静无波,干净到了极点的气息。
因为那证明了僧人的修为极高,高到他无法企及,他甚至没有在孔玮身上找到过这样波澜不兴的平静。
这样的宁静,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魔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