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急的人,挥着飘飘织花罗袖,“说得好,便赐你一盏酒吃。”
今岁入秋后,不见凉爽,仍然盛热,宴会的名士多着蝉纱,纱衣贵在轻透,但丝线稀疏不成纹理,董承这一件罗绮轻软却细细织就一条条精细的菱花纹,这样的菱花纹罗一匹要熟练女工数月才能完成,价值万钱。
董承此话有些越俎代庖,又透出一点熟稔的口吻,一旁的渤海王妃之父伏完,赶紧低头饮了一盏。
蔡邕宽容的笑笑,想起宫里的传闻,董贵人侍奉天子,也总喜欢争强好胜,看来这性急、直率是董氏父女二人一脉相承。
女儿身为皇后,又年长,向来不与这些小贵人们争宠,董君性情向来急如烈火,他也不同他计较。
“陆生如何,你且说来。”蔡邕向书商挥手,纤尘不染的暗花素色绫袖轻轻一荡,有几缕如冰丝的流光闪动。
书商躬了躬身,“陆生某一日,牵来一头黄犬,在妇人面前,双膝一跪低头向犬大呼,曰:’叔‘!妇人与友人俱笑。陆却不稍息,复仰首向妇人,即曰:’嫂‘。”
众人很快反应过来,顿时哄堂大笑。
书商却没笑,只又恭敬的欠了欠身。
董承方才心思在蔡邕的袖子上,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他不肯示弱,大声赞道,“这陆生好巧舌!”
“这友人最后当真款待了陆生?”伏完好奇。
“正是。”书商认真回答。
“如此,愿赌服输,倒也不失风流。”伏完饮来一盏,点点头。
就连蔡邕也笑着连连摇头:“这陆生,必非中原人士。”
谁知道他是哪的?
书商一边腹诽,一边向蔡邕恭敬俯首,恭维道,“蔡公明察秋毫,果然不错,他是江东人。”
堂上又是一阵笑,众人都以为,陆生这般说话行止,果然是江南人,必不会再错。
蔡邕见堂中气氛正好,微微一笑,让侍从给众人都满了酒,“今日请诸位来,还有一事相商。”
“如今关中虫灾稍息,仓中谷物却尽,听闻荀太尉遣人往他处购粮,却不能得,天子因此常怀忧愁,我等身为朝中贵戚,得刘氏厚恩,岂能不为天子解忧。”
伏完心里笔画了一个’完‘,左右一看,满屋果然都是宗室外戚。
如此狡猾,居然是有预谋的!
他家迁至长安后,也没赐得食邑,家中仆从也丢失许多,家资远不如从前,但女儿做了皇弟的渤海王妃,他也只好一边心口滴血,一边第一个表了态。
“……我等当跟随蔡公。”
蔡伯喈几时学得这等敛财手段,伏完心中念叨着古怪,却未多想,盖因他经历了灵帝一朝,至尊母子各种名目的讨钱,已经让他习惯了。
蔡邕身边筛酒的侍从,向书商一递眼神。
书商心中有了数,连忙将神色更端正些,“蔡公大义,令在下敬佩,在下虽为一介商人,也愿为朝廷尽绵薄之力……”他故意顿了一顿,假装考虑,待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之后,才徐徐道,“在下愿出一千金够得粮食,以解朝廷之急。”
他这一说,剩下没有表态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装聋作哑。
连商人都要为国献钱,他们要是不捐,岂不是贬得商人都不如?士人气节何在?
“我等俱当跟随。”董承随众应承,心里骂了一声蔡邕奸猾。
他这次出了钱,首倡却成了蔡伯喈的功劳,让皇后在天子面前邀功,让他如何甘心?亦或,这边应付了,他自己也去买粮来,赶在蔡伯喈之前?
“今日多谢你。”
宴会在皆大欢喜的气氛下结束了,蔡邕却留了书商。
他也不至于不懂人情世故,能如此顺利,多少有书商那一出挤兑,况且一千金,那可是一千万钱。
书商恭敬的一揖,亦是仪态翩翩,笑容可鞠,“蔡公所著史书,文博而约,词简而精,在书肆卖得极好,在下不止得了钱,书肆还得了名声,如今为蔡公效力,原是出于真心,况蔡公心忧百姓,在下也是真心敬佩。”
“岂能一概而论,”蔡邕连连摇头。
“有一件喜事,愿说与蔡公,在下那不成器的小侄,如今升了节从虎贲,二百石郎官,在下还要多谢蔡公举荐。”
“确是好事,”蔡邕双眉一扬,欣慰的点点头,“小郎君本就弓马娴熟,日后要好生护卫天子。”
京中郎官,皇宫仪仗,一向选功勋子弟入职,迁都后人员一直不曾补足,太尉辞以国库空虚,将低级虎贲、卫士俭省一半。
蔡邕对年轻的荀太尉的才能一向佩服,但就这点上,多少有些不满,觉得对方未免节俭过头,未免有失天子威仪。
“是,在下亦再三叮嘱他,效忠天子,绝无二心。”书商连忙道。
……
“近来荀氏又买了什么书?”平阳侯吕府,大夫人魏氏正在询问家中婢女。
跪在地下的女婢深深埋下头,“荀夫人购书……并未用府中的钱。”
“让你回话,你何以旁顾左右?”魏氏一拍桌案。
“女君。”她身后的傅氏连忙拉拉他的袖子,“荀夫人一向恭顺宁静,您又何必与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