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学一学文若。”
跪坐旁边观看的荀彧,歉然一笑,拱手施礼道,“郭公过誉了。”
“今日阳翟不失,皆君之力,城中诸姓都欠你一道人情,”郭僖沉着看向他,“再多赞誉也不为过。”
荀彧连忙道,“彧不过恰逢其事,不敢居功。”
“有何不敢,”郭僖道,“当仁者不让,敢为天下先。知退为退,一般聪明人就能做到,知进为进,这才是智者。”
“彧受教。”荀彧稽首顿拜。
郭僖望着他沉静的表情一会儿,转过头,“再来一盘。”
“还来?”郭嘉怪叫,“您不怕待会儿门破了?”
“不会。”郭僖笃定道。
“怎么不会?”郭嘉嘴硬,“其众广势大,未必会输。”
“声音渐弱。”荀彧说着,望向堂外。
外面的呼和声、兵戈交击,已渐渐平息。
太平道徒多为寻常百姓,与训练有素的郡兵不能相比,故而趁夜骤然发难,以期打官府一个措手不及,一但失去先机,被消灭不过是时间而已。
堂中诸人都随他一道,向外看去。
天边已然泛白,几点晨星若隐若现,漫漫长夜终于要过去……亦或只是一个开始。
……
战争已经到来。
荀柔站在颍阴县城的城墙上,二月的晨风带着凉意,深呼吸一口便觉得寒彻肺腑,让疲惫的精神因此一震。
从天色微亮,城外就渐渐出现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许多惶惶不安,依着颍阴城墙才三三两两,坐下歇口气。
据说昨天夜里,许县太平道起事,攻打县衙,焚烧官寺,到处劫掠杀人。
百姓们害怕,什么都顾不得,就逃跑出来。
“果然是恶贼,凶顽成性。”陈群从荀柔身后冒出头来,眉头紧锁。
荀柔回头。
“怎么?”陈群昂首,一振衣袖,做出一副恰巧路过的姿势。
荀柔点点头,“你说得对。”
陈群的父亲陈纪至今未归,陈氏家贫,出门不过一二仆役驱车服侍,估计已经被成功绑架,故而陈群此时焦躁不安,荀柔是很能理解的,对方能够克制着,不要求荀氏立即帮忙救父,已经很了不起了。
其实想也知道,太平道人手不足,起事头晚,肯定得有计划的控制豪族和官吏,百姓不过是没遇见过这种事,一害怕就跑出来了。
但逃跑过后,问题却严重了。
“你不会想放他们进来吧。”陈群皱紧眉道,“你可要想清楚,这些人中,未必没有太平道徒潜藏。”
“我知道,”荀柔点头,他当然知道不能开门,“他们现在不是黄巾,许多人以后也会是。”
附近几县都知,颍阴最富,若是不能坚守,城中百姓定会遭殃。
但不放进来,很快城外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流民,就算城中救济,也不能太多。
这些仓皇出逃,无家可归,无物果腹的流民,不想饿死,最后恐怕很多都只能被黄巾裹挟同流,而荒谬之处在于,本来是黄巾的出现,才使他们一无所有。
荀柔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陈家的柿子树。
战乱要来了。
“按那波连所言,”荀柔道,“他们不会伤害被抓士人,许县已失,应该很快就能收到他们要赎金的消息。”
陈群神色怔忡了一会儿,终于低下头,“嗯。”
第47章 黄巾至县
阳翟的黄巾最终没有占领城池,而在次日白昼来临之时退出城去。
颍阴收到消息已经临近傍晚。
由于前主簿,太守家远房侄儿,一听到太平道消息就跑了。
堂兄荀彧被征辟为郡主簿,彻底不回来了。
与堂兄信件一道送来的,是关于天子下达的解除党锢,赦免党人的诏令。
听到诏令,诸荀群集激动,伯父激动得热泪盈眶。
但荀柔知道真相,灵帝根本不是因为国难当头,需要士人施展才华,而是担心党人禁锢生怨,投向太平道怀抱而已。
不过,这些年来,族中的压力不可谓不大,士族如果失去晋升之资,和寻常百姓并无分别,迟早泯然众人,如今解除党锢,不管原因为何,的确都值得高兴。
城外郊野聚集的百姓已有数百,人们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也不敢归家,依着颍阴城墙歇下来。
黄昏之时,人们燃起一堆堆柴火,城中商量后,送出一些粮食,炊烟起来,一碗水煮豆粥,给人带来片刻安宁。
颍阴的丁勇操练,进行最后一次击鼓冲锋,然后列队回城。
荀柔从未见过如此惨不忍睹的军容。
从前,他对大汉健儿的想象是“虽远必诛”、“燕然未勒”、“传檄如羽”、“箭矢如林”,但现实残酷打破他的想象。
县中只有刘家与荀家两家大姓,子弟和徒附宾客,学过刀兵武艺,能读旗语鼓号,识进退纵横,其余乡野百姓,全无规矩,自由散漫,行事拖沓……许多站直并腿挺胸收腹都不会,各个挺肚勾腰低头,不分左右也大有人在。
或者再退后一点,哥几个,咱能不同手同脚吗?
荀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