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就是委屈。
荀彧坐他身边,先前一直耐心听他嘟囔抱怨,此时抬手温和的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但从表情来看,似乎不是很赞同他的想法。
“如此说来,伯父很欣赏何伯求了?”荀谌有兴趣道。
这位兄长,你是站哪边的?荀柔狠狠盯住他,惹得对面荀谌哈哈大笑,“阿善放心,伯父出门,你就到我们家来吃饭,要晚上害怕,可以找阿兄陪你睡,哈哈哈”
荀柔运气,正准备反驳,堂屋中的伯父突然召唤,“阿善,到屋里来。”
犹如突然被班主任召唤,荀柔顿时后背一挺,眼神一空,茫然看向荀谌,得到同样的一脸茫然。
荀彧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发愣,荀柔只能怀着懵懂紧张的心情站起来,起步脚下还有点发飘,同手同脚两步。
不过这回荀谌可没嘲笑他了,甚至表情僵硬帮他一起紧张。
“伯父。”荀柔进屋,在榻前端正下拜。
屋内光线有些暗,伯父穿着靛蓝细纹的直裾,须发灿白,背微弓着,坐在书案后,面前摆着展开的竹简,和气地向他招招手,“近前来。”
“是。”荀柔膝行上前,在距离三尺左右停下来。
伯父看上去和蔼可亲,但他心里一直记得,头天回家,他爹就被训得抬不起头的场景。
“你向来聪慧,”荀绲容色蔼然温和,“所以,伯父便不将你当无知童子,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昨日我与汝父,对何公所求之事,态度完全不同?”
荀柔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正是。”
他爹一向很尊重伯父,平时也不像热血青年,突然这么叛逆,也是很奇怪。
“建宁之祸,慈明从洛阳出逃,多赖何伯求出力,所以他去找慈明,慈明一定会答应帮忙。”荀绲道,“昨日何伯求开口时,我就知道,最后一定是这个结果。”
所以,他爹之前欠了人情,才答应的?伯父也知道他爹会因此答应?不是……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逻辑没理顺?
“不明白?”
“……是。”
“不知慈明可曾对你讲过我家旧事。我们荀氏是皇帝轩辕氏后裔;先祖荀子,乃是春秋战国之时的儒学大家,明王道,述礼乐,教化天下;
“你的祖父,以品行高洁著称,决狱平准天下咸服,称为“神君”,在梁冀当政之时,直言上谏,被梁冀所忌,而辞官归家,去世之时,百姓致哀,两县立祠,如今颍阴县中,祠堂犹在,香火不断。
“我的从兄,你的族父荀翌荀伯条,当年列“八俊”之一,世之英才,正身急恶,因谋诛宦官,枉死狱中;
“我辈兄弟,你的诸位伯父,在州郡为官,俱谨慎正直,清正不阿,绝不屈附权宦,才有如今荀氏为天下尊重。”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们荀家之清望,绝非无缘无故而得来的,你明白吗?”
荀柔眨眨眼睛,点头,“是。”
“你将来长大之后,为官为吏,在外行走,亦要时刻谨记,你是荀家子弟,不能堕我家门。”伯父语气中带上一分郑重。
“唯。”荀柔低下头,终于体会到他爹当初的感觉。
“何伯求正直慷慨之士,天下亦疾阉寺之患久矣,这样的忙,我们一定要帮忙。”荀绲缓了口气,“只是该怎么帮,却不简单。”
荀柔连忙倒上一碗水,双手递上,“请伯父教诲。”
荀绲接过盏,慢慢喝了一口,“如今权宦当朝,正是气焰高帜之时,天下诸姓俱避其锋芒,刚直贤士见黜,袁氏居于高位,又欲举大事,我们不可不谨慎小心以对。”
“伯父的意思,袁氏不是为了匡扶社稷,而是有自己的打算?”荀柔想了想道。
“袁家当然有自己的打算。桓帝之时,袁家与中常侍袁赦叙为宗亲,以为内外,袁氏贵宠于世,甚是奢富,如今天子登基之后,旧五侯之族俱没,桓帝旧臣尽弃,袁氏却仍有九卿之位。
“袁氏诸子二十余人,的确以袁本初,袁公路最为知名,然其长兄袁基亦有才名,封安国亭侯,乃是袁氏未来宗长,亦亲近宦官。”荀绲说道此处摇摇头。
“袁本初其人,倒是听说气度高宏,喜欢名士……只是一切为时尚早。子曰:始吾于人,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听其言而观其行。袁家自有打算,袁本初自然也有打算。姑且待之,姑且观之而已。”
嗯,袁绍不是老袁家继承人?袁家还和宦官有关系,不是士族领袖吗?
关键是,原来这年头不是一个人慷慨激昂,大家纳头就拜的嘛。
“不明白?”
“是。既然知道袁家有自家打算,为何还要让父亲答应何伯求呢?”
荀绲又喝了一口水,对他和蔼微笑,“不要急,你如今不明白,将来渐渐长大,自会明悟,不必着急。”
如果一直不能明悟呢?
好吧,这是傻话。
荀氏固然天下名门,但也并非每个荀家子弟都能成才,实际上,无论在哪,平庸者才是大多数。
伯父同他说这么多话,自然不只是因为他是侄儿,实际上他们这一辈一排排,数量已经奔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