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思维是反人性的。
屋内或坐或立的这几位,哪位不是人杰中的人杰?
从歌女一步步当上皇后的卫子夫,从马奴到大将军的卫青,还有生于贵胄的平阳公主每一个人的传奇经历都不可复制,每个人都有资格在史书上自立一传!
但,现在是棋手和棋手的对决。
说句难听又现实的话,这些棋子,还不配坐在刘彻对面!
帝王权谋,完全是一个全新的高度!
在那云山雾绕间,只有刘彻一人!
卫子夫着衣毕,最后戴上凤冕,
“我去了。”
卫子夫看向儿子,心中想着,
只要熊儿还在,未来就有无限可能。
刘据起身,
“娘,您慢走。”
卫子夫点头,出府,上车驾,进宫。
屋内就剩下了四人,卫青看着姐姐离开的背影,似有所悟,起身也要离开。
平阳公主皱眉问道,
“你去哪?”
“我也进宫求情!”
平阳公主刚要开口阻拦,刘据声音平静道,
“大舅,这事和你没关系。”
卫青僵住。
“熊儿,这是卫家的事,怎么能和大舅没关系?大舅也姓卫啊!”
“大舅,”刘据看向卫青,认真道,“你去了,只会把事情弄得更麻烦。
表哥贪的是军马钱,娘亲和军队没关系,娘亲去求情,再大也不过是个治家不严的罪名,甚至说,可大可小,连个罪名都算不上。
可您去了呢?
卫家的公孙敬声贪了马钱、您是大将军,是征匈的三军主将,您和这事要是牵上关系,兵还带不带了?
大将军自家人贪了军费,大将军还入宫求情,
您手下的兵马难道就不生二心?
你要是进宫,父皇根本就不会见您,还是别浪费功夫了。”
刘据一口气说了很多,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中却似乎应合天道,让卫青听的心服口服,
平阳公主深深看了熊儿一眼,拉住卫青低声道,
“现在都听熊儿的。”
卫青无奈点头。
刘据沉默,继续思索,
如果想跟上父皇的思维,也要同样的反人性。
娘亲这颗棋一定要落下去,不,是送出去。
皇后说来好听,也不过是皇帝的臣子,寻常臣子害怕在朝堂上犯错,这是正常逻辑。
而在君王的立场,他喜欢臣子犯错,而且是犯大错!
夸张点说,除了觊觎皇位的任何大错都可以!
君不见,秦始皇把大军托付给老将王翦后,王翦坐地起价,在出征前,明着跟祖龙伸手要钱。
君不见,明朝大权臣张居正“精于谋国,拙于谋身,”一个能把国家大小事治理如此巨细的文臣,会贪图几个银子?
君不见严嵩、和珅,大贪特贪,名声恶臭!
这才是有大智慧的人。
他们主动把刀递给皇帝,传递给皇帝一个信号,
陛下,您放心,就算我手里有权,但我犯了这么大事,您想什么时候杀我都可以!我的命就在您手里握着!
从百姓视角来看,
这种大贪官为何没人能管管他们,殊不知,这才是皇帝最喜欢的官员。
要主动犯错,犯大错!
卫子夫太完美了,
可你到底是个臣子!
在刘彻看来,你把自己搞得那么完美干什么?你要那么多赞誉干什么?
你的亲族犯了这么大事,你也不求饶,如此爱惜羽毛,是要图谋什么?!
这才是皇帝的反人性逻辑。
卫子夫必须去,卫青也必须藏好,
这是刘据暂时应对的两步棋,但,远远不够,这场政治浩劫,什么时候结束,都取决于便宜老爹。
因为他才是制定规则的人。
“青儿”
“大姐!”
卫君孺缓缓睁开眼睛,卫青赶紧扑到大姐身前,卫君孺神色迷茫,忽然想到自己儿子被朝廷抓走了,瞬间悲从中来,压抑着抽泣起来,
“我没了敬声,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卫青低下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大姐。
“大姨,”刘据走过来,“您放心,谁死,表哥都死不了。”
哭声一滞,卫君孺只当是熊儿在安慰自己,犯了掉脑袋的大罪,公孙敬声怎么可能不死呢?
卫君孺伸手抚摸着刘据的脸,
感动道,
“好孩子,大姨谢谢你。”
刘据也知道大姨不信,不过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起身道,
“我得赶紧回宫了。”
卫青不解道,
“熊儿,这么急做什么?”
刘据摇摇头,嘱咐道,
“要是表哥来了,告诉他,去东宫。”
说罢,匆匆离开。
只留下满脸茫然的众人。
但卫青听明白了一件事,熊儿口中的这个表哥,
不是公孙敬声,而是霍去病。
双方棋手已然坐好,
只等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