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很快确定,此人就是京中登泰楼的东家,虽然看起来老得快了些,但他阅人无数,应当不会认错。
对刺史大人口中的“小生意”之说,唐醒不觉有异,这般身家的富商在乱世中出行,低调遮掩些是人之常情。
让唐醒真正觉得新奇的是,这般人物怎会亲自冒险前来江都,且此人待常刺史的态度异常恭敬,在唐醒看来,这种恭敬并非是商贾对为官者的讨好,而更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遵从。
这就很奇怪了。
奇怪二字,奇字在前,越是如此,生性爱追随新奇之事的唐醒越是觉得,这位常刺史身上值得探究的奇处太多。
此次他跟随对方出海巡查,亲眼看着这位年仅十七的女郎指挥调度着一切。
漂亮的少女,危机四伏的诡谲海面,然而从容掌控着一切的却是前者,此种反差带来的冲击之感,是难以言喻的。
这世上之人,皆是越接触,越熟悉。但她恰恰相反,越是了解的多,越叫人觉得只是在管中窥豹而已。
这是唐醒在其他人身上从未看到过的。
他原本想,待在军中呆腻了便离开,但现如今他却被这样一种无形的吸引力绊住了。
常岁宁带着孟列在海边说着话,站得累了,便就地坐下来,面向宽阔的海面,望着倭岛的方向。
阿点带着阿澈他们,乘一艘小船,网了一些鱼虾回来,说要生火烤着吃。
他们处理鱼虾时,孟列提醒阿点,当心别被扎破了手。
阿点扭脸对他道:“孟叔,不会的,鱼刺扎不到我的手,也扎不到我的嗓子!你忘了吗,我吃鱼很厉害的,我很擅长吐刺,吃鱼的时候,我的嘴巴里有十多个带刀护卫站岗呢!”
小端惊叹:“哇,阿点将军好大的嘴巴,都能在里面练兵了!”
小午:“练的还是海战呢!”
阿澈:“……”看来大家的嘴巴用途都很广。
听着孩子们唧唧咋咋的说话声,常岁宁坐在海滩上,将手撑在身侧,呼吸着咸湿的海风,短暂的放松之余,又觉得有些遗憾——要是无绝也在就好了。
接下来与倭寇的对战,不会只停留在这些时日的小冲突之上,几场激烈的大冲突无可避免,一旦战事进入胶着状态,她身为主帅,必然要将全部精力放在战局上。
不知道在那之前,她能不能先将无绝找回来,安置好。
这假和尚,到底跑哪里去了?
……
随着天色暗下来,江都城刺史府的大门被合上,门房将今日接到的信,统一交了上去。
书信被送到外书房中,姚冉和骆泽一起归分之时,其中一封来信,引起了姚冉的注意。
和许多私人书信一样,那张信封之上同样写有“常刺史亲启”的字样,但在下方,又描有一个代表着道教的符记。
是修道之人来信?
自刺史府广招人才以来,也有些风水先生上门,但经过接触,可知大多是坑蒙拐骗之流。
这封信会不会也是此一类人的自荐信?
送去军中交由常岁宁过目的公务或书信,皆是由姚冉亲手把关整理的,所以她同时也要做到不给刺史大人增添不必要的负担,如此便要将一些不必要的东西筛下来。
“冉女史,这封信是送是留?”打下手的骆泽已整理了一匣子书信出来,见姚冉看着手中书信犹豫不定,便问了一句。
姚冉放到一旁,片刻,却又拿了起来,一并放进了要送去军中的信匣中:“带上吧。”
一些有真本领的道人,是懂得观测天象风向的,大人要打海战,很需要此类人才,这信封上几个大字颇有仙风道骨之感,万一真有些本领吗?
隔日,这封书信和姚冉整理出来的公务被一同送去了军中。
然而接下来两日,常岁宁与常阔等人部署战事,一时无暇过目,待到第三日,常岁宁刚挑了要紧的公务来看,还未及查看那些书信之时,忽听帐外响起急报声。
来的是元祥。
倭军趁夜又有突袭之举,且据海上斥候回禀,此番倭军动作极大,不同往常。
海上布有防御,眼下正抵御倭军的突袭,但形势不容乐观。
常岁宁即刻起身,取过曜日,出帐点兵,亲自前往支援。
这算是与倭军的头一场像样的冲突,她必须在场,一来是为稳定军心,二来她需要知彼。
常阔与孟列目送着大军离营。
随时待命的一排排战船依次驶动,划开夜间寂静的海面,号角声在海岸边荡开,传入附近渔村的渔民耳中,有人点灯起身,遥遥望向海面方向,神情大多惊惶不安。
“当家的……你说咱们的兵,对上那些倭寇,能赢吗?”
“怎么不能,十多年前咱们就赢过一回大的,把那些倭寇打得十几年没敢冒头!”男人拿壮胆的语气道:“这回肯定也行!”
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神情忧虑:“可听说那常刺史才十七啊……”
“十七怎么了?当年咱们先太子打倭寇的时候,也差不多就这个年纪!没听说少年英雄吗?”
“但那是先太子……”妇人的声音更低了,担忧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