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岁安所在的牢房内,此刻牢门大开着,几名狱卒正围着昏迷中的少年,其中一人手中锋利的剪刀闪着寒光。
阿点见状脸色一惊,奔进牢房中,一手提起一个狱卒,将人丢开,拦在常岁安面前,气冲冲地道:“你们还在欺负他!”
两名狱卒连忙解释:“绝无此事!”
“小人只是想替常郎君更衣治伤而已!”
只是那少年身上伤处太多,流了太多血,囚衣多处与伤口皮肤血痂黏连,根本脱不下来,他们只有试着拿剪刀一点点剪开。
常岁宁走过去,在常岁安身边蹲身下来,唤了声“阿兄”未得回应,遂又拿手探了探他的呼吸与脉象,才勉强放心一些。
“……常郎君可还好?”看着那少年的模样,魏叔易甚至有些问不出这句话。
“还有一口气在。”少女的语气听不出愤怒,但声音极凉。
魏叔易看向那两名狱卒。
青年生得一副春风拂晓之色,面上总挂着笑意,然此时那温润随和之感悉数敛起,眉眼间竟也威压尤甚。
两名狱卒立刻跪了下去。
魏叔易:“本官问你们,何人准允尔等对常郎君动用此等重刑?那张供罪书,是否经屈打成招而来?”
孔庙之事已经传至大理寺,长孙家亲自押着那名共犯证人而来,昌氏母子亦被押来受审,放常岁安出狱,更是圣人亲口示下……
局面扭转的突然且彻底,那两名狱卒此刻又哪里还敢再抱有侥幸之心,只能惊惶求饶,说出实情。
“小人们只是听从韩少卿之命行事而已!”
“没错……那供罪书,也是韩少卿趁常家郎君昏迷之时,命我等拿着常家郎君的手指画的押!”
常岁宁未再听下去,她对这罪名最终落在何人身上并不好奇,无论是谁,都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官职,一把刀而已。
这把刀如何用,如何弃,都是既定之事。
阿点已将常岁安尽量小心地背了起来,出了牢房。
魏叔易让人将那两名狱卒暂时带下去关押,跟上常岁宁:“常郎君的伤……”
常岁宁:“我们回府治。”
此处潮湿多虫鼠,在这里撕开血衣治伤,只会让伤口再次暴露。
“也好。”魏叔易跟着她出了地牢,他本想说他会处置好一切,但到嘴边又觉得无意义,此乃他的职责所在,况且内里究竟如何,他和她都很清楚,这种场面话又何必多说。
常岁宁:“魏侍郎尚有公务在身,便不必送了。”
“公务如何处置,已无悬念。”魏叔易道:“再者,送常郎君平安离开大理寺,也是我的公务。”
他说着,抬手示意询问道:“常娘子,可否随我从此处离开?”
常岁宁看向他示意的方向,摇了头:“不可。”
魏叔易看着她。
那少女语气不重,却无转圜余地:“魏侍郎,我阿兄被押来大理寺时,是在去往玄策府的路上。彼时众目睽睽之下,他以杀人凶手的身份被押来此处——所以,现下我也要带着阿兄从大理寺正门堂堂正正地离开。”
这公道,理应是完整的,彻底的还给她阿兄。
她当然知道以阿兄这般模样出现在众人之前,会引起怎样的轰动与议论,但她需要这些议论,她需要帝王不得不做给世人看的愧疚和弥补,以换取更多她和阿兄接下来所需要的喘息余地。
“立场使然,若魏侍郎觉得为难——”她也算是善解人意,提议道:“也可以试着拦一拦。”
魏叔易无奈失笑:“此等平白讨打之事……魏某也不是非试不可。”
“侧门也好,正门也罢——”青年侍郎抬手,换了个方向:“魏某都送常娘子。”
一名狱卒躲在不远处的墙角后,悄悄目送着一行人走远,看了眼自己手中沉甸甸的食盒,莫名有点犯愁。
常郎君这就走了,他辛辛苦苦熬的这一大盆粥谁来喝啊?
这个想法刚在心里成形,狱卒就抬手拍了一把自己的额头。
想什么呢,常郎君能离开这里是好事啊!
常郎君回家后,有的是好粥好菜等着哩!
这样坚韧不拔的好郎君,日后必有大作为的,哪里有必须留在这里喝他这破粥的理由呢?
狱卒欢喜地抹了把眼泪,咧嘴一笑,提着食盒快步离开。
前衙,因冯敏又招供出了祖母解氏,大理寺令人去了冯家拿人,此桉仍未审完,故而围聚着的百姓未减反增。
这种时候,常岁安的出现,理所应当地引起了众人的注目。
注目之后,即是轰动与震惊。
那被背着出来的少年几乎已看不出原本模样,闭着眼睛生死难辨,说是触目惊心也不为过。
既还能这般被背出来,想来命还是在的。但这般模样,若再迟上一两日,只怕就没机会活着出来了。
好好的一位少年郎,平白遭此牢狱之灾,皆因是遭了明家栽赃诬陷……
而唯一不幸中的万幸,大约便是这少年郎尚有一位“敢为不可为之事”的妹妹,从未放弃过替他洗清冤屈。
反观那位女郎,虽未经此牢狱之灾,却也是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