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下过雨的青石板路湿润冰凉,枯黄的落叶覆于其上,马车轮碾过时,便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痕迹。
一辆宫中的马车停在了兴宁坊骠骑大将军府门外,明洛自车内走下时,有侍女小心搀扶住她的手臂:“雨后路滑,女使当心脚下。”
明洛不置可否,带着侍女与两名内监走进了常府。
此时,常岁宁尚在演武场,听得仆从来传话,得知明洛来了府上,不由问:“可曾说了是为何事来此?”
“只说是奉圣人口谕而来,其余的便未细言了。”仆从道:“白管事此时已在前厅,特让小人请女郎过去。”
到底如今府上只女郎这一个一家之主。
常岁宁点头,将手中的弓丢给了阿澈:“我先回去更衣。”
仆从忙点头,暗暗松了口气,他真怕女郎过分随意,就穿着这身衣袍和溅满了泥水的靴子过去呢。
前厅内,等了一刻钟余未见常岁宁,明洛身侧的侍女微皱眉:“贵府女郎为何迟迟未到?常娘子对待圣人口谕,竟也这般怠慢的吗?”
上次明洛在马车内情绪失控的情形她还记得,侍女心知自家女史待常岁宁不喜,此时便有借故挑剔怪罪之意。
“这位姑姑有所不知啊,我家女郎有每日晨早练功的习惯,平日里这般时辰人都在演武场的……这会子听闻有圣人口谕到,大约是刀枪都赶忙扔了,生怕失礼,正忙着回去更衣呢。”白管事解释道。
那侍女面色一阵古怪,这眼看就要入土的老头子喊谁姑姑呢!
白管事笑得很热情——听说见了从宫里出来的女使们,喊一句姑姑总没错,礼多人不怪嘛。
“休要无礼。”明洛出声斥责了侍女一句:“是我们突然造访在先,耐心等着便是。”
“是……”侍女忐忑地将头低下去。
此时,明洛余光内隐见有一抹人影出现在厅门处,她转头望去,只见是常岁宁走了进来。
来人走进厅内,向她抬手:“让明女史久等了。”
明洛看着少女,只见对方脸上没有一丝异样神态,好像那日二人在马车内的言辞冲突并未发生过。
明洛也微微笑了笑:“我今日奉圣人口谕,特来请常娘子与常郎君去往大云寺为常大将军及众讨逆将士祈福。”
祈福?去大云寺?
常岁宁面上未动,却已下意识地思索起来。
口中则道:“不巧,我阿兄前不久经试入了玄策军,如今正在玄策军营内习训,两日后才能回来。”
玄策军营在京城近百里外,纵是要将人喊回来,最快也要明日了。
明洛:“既如此,便暂请常娘子一人随我前去大云寺。”
常岁宁闻言,心中生出一丝疑雾,似随口问起:“不知此去多久折返?”
明洛缓声道:“圣人此番需于大云寺祈福三日。”
三日……
常岁宁点头:“如此便有劳女史在此稍坐片刻,容我回去准备一二。”
既要在寺中住上三日,总是要备下衣物和日常所用。
明洛颔首,目送着常岁宁出了前厅。
回居院的路上,常岁宁已飞快地思索了一番。
召她这个做女儿的去为在外征战的父亲祈福,固然是在情理之中,此事换作之前她或不会多想,但最近……
最近她总想到那日她去玄策府看榴火时,崔璟谈及“归期”这个名字时的语气神态。
随之,她又屡屡想起中秋花宴时,天镜国师凝视着她的那双眼睛,以及她彼时所察觉到的那无比强烈的被窥视洞悉之感……
这两件事让她心中生出了一个猜测。
关于她重生之事,因过于不可思议,一直便被她归于“常人无法想象”之列。她曾想过,若非她亲身经历过,假如她身边出现了一位“重生者”,她纵察觉到不对,大约也只会觉得对方中了什么邪或是在装神弄鬼,而轻易不可能想到还魂之事上去……
但崔璟与那位天镜国师给她的感觉,却让她渐有被看穿、或是即将被看穿之感。
可若说天镜国师是从她的面相上看出了端倪,那崔璟起疑的依据又是什么?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存在吗?
她为此觉得自己似乎走进了一团迷雾中,而此时明后的忽然传召,又如一把大手推来,将她推至了这迷雾的更深处。
直觉告诉她,此次大云寺之行,或许当真没有那么简单。
但她不能不去——明后使明洛亲自来此,便是没有留给她拒绝的余地。
这位皇帝陛下,从前行事便是如此,做了皇帝后,显然更甚几分。
喜儿忙着收拾衣物之际,常岁宁来到了梳妆台前,随手拿起了一只珐琅镯子,套到了手腕上。
这看起来寻常的镯子实则内里中空,藏有利刃机关在,必要时加以旋动,便可当作制敌之物来用。
此术是常岁宁从沉三猫那里偶然听来的,她让沉三猫画了图纸出来,转头让常刃寻人打造了这只镯子。
沉三猫画图时,尚有些忐忑羞愧,说自己从前只会琢磨这些歪门邪道,实在上不得台面。
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