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成为了圣人心间的一层隔膜。
这个猜想是不敬的,但正因基于臣子对君主的了解,他才会有此不恭之揣测。
他不能说圣人有错,天子敏锐戒备,何错之有?
身为臣子,唯有尽忠才是唯一本分。
马行舟心绪复杂地静立片刻,才抬腿行下汉白玉石阶。
风中送来寒意,将他的官袍衣角拂起。
回到府中后,马行舟独自一人在书房中静坐良久,复才提笔写信。
这是他继先前喻增之事后,第一次给孙女写信。
那一次,他奉帝王之命,让孙女刺探喻增与荣王府的关连,心中几乎已认定了孙女不会再有活路。
他的孙女“侥幸”活了下来,然而这一次……他身为祖父,却要更为直白地让孙女踏死路。
正如两国和亲,开战在即,和亲的公主注定要成为妨碍与悲剧。
为母国而死,是她们的宿命,也是荣光。
马行舟失神间,想到了和亲北狄的那位崇月长公主,固然可悲可叹,却也万分可敬,不是吗?
婉儿纵无崇月长公主之能,但在她亲自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为国朝赴死,不令天子“为难”,便成为了她无法逃避的本分。
数月间,又老了许多的马行舟静静看着面前信的字迹一点点变得干燥,终是将心中的不忍与愧疚抛向了冬月的晚风中。
将晚的天色阴沉着,寒风吹过面肌肤,让太子李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无人知晓,他在离开甘露殿时,里衣几乎已被冷汗喂饱。
他一路吹着冷风回到东宫,这一身冷汗仍未得以消下。
这次内殿中没有读话本的声音,却见有内侍捧着一只铜锅入内,还有腌好的鲜嫩羊肉。
李智走进去时,只见魏妙青正指挥着宫娥们拿火钳子将点燃后的无烟炭火夹进一只小炉子里。
见他进来,那夹着炭火的宫娥腾不出手行礼,嘴虽有些急忙地道了声“参见殿下”,却也不见惶恐慌乱。
这在往常足以被东宫女史严厉责罚的小小细节,此刻让李智莫名感到放松。
“殿下今日回来得这么早啊。”魏妙青没料到李智回来,也不曾掩饰自己未让人备下李智的碗筷,只自然而然地交待宫人:“多取一份碗筷来!”
李智这些时日同魏妙青也算熟识了,此时前者满腹心事之下,勉强扯了扯嘴角后,下意识地便道:“朝廷准备要出兵了……”
魏妙青一愣之后,没有追问向何处出兵,而是道:“事已至此,先吃锅子吧!”
李智无言间,只见她指向已被宫人架炉子的铜锅,口中道:“可是羊肉锅子呢。”
“快坐吧。”魏妙青率先盘腿坐了下去,指了指对面的位子,催促李智。
李智解下披风,默默坐下,却全无胃口,如此关头,他又哪里有什么心思吃锅子?
“……这羊肉怎恁地鲜嫩?”一刻钟后,李智不由道:“且鲜而不膻,实在可口。”
一旁的侍女笑着道:“回殿下,拿蛋清与姜片提前腌制了半个时辰呢。”
“殿下从前不曾支锅涮肉吗。”魏妙青捧着半碗羊汤,看着仿佛没吃过好东西的李智,好奇地问了一句。
李智赧然一笑:“一人在这东宫之中,少有静坐吃锅子的机会。”
多年来,他皆是膳房中送来什么便吃什么,即便从前闲散时,也从不敢主动提任何喜好的要求,唯恐担好逸恶劳贪图享乐的恶名。
想到这些,李智又夹了一块肥瘦相宜的肉送入口中,忽然又想到魏妙青那句称赞他很擅长活命的话。
如今想来,他的确是一个什么都不会,却天生很会活命的人。
锅子咕嘟嘟地冒着热气,宫人稍微开了些窗。
魏妙青一手端着碗,一手握着筷子,看向窗外已暗下的天色,口中念叨了一句:“今年既是个寒冬,雪应当很快也要来了吧。”
十一月中,京师降下了一场大雪。
随着这场大雪覆盖了整座京师的,还有动荡紧张的气氛。
朝中动兵十五万,讨伐山南西道节度使。
此一战由玄策府中一名已多年未近前线、已是半养老状态的老将为主帅,设监军太监坐镇,另有一名天子心腹文臣相随,已于这场大雪之前动身。
大军出征当日,病了多日的女帝系着厚重的外披,身侧仅有一名了年纪的嬷嬷陪同,回了一趟那位于象园旁侧的旧时居所。
大雪如絮,片片飘落。
大理寺,一间狭小昏暗的牢房方,开了一处小到不能称之为窗的巴掌大的孔洞。
寒气从那里压下来,雪花也一视同仁地落下。
仅着单薄囚衣,盘膝而坐的崔洐仰面望着飘落的雪絮。
他曾无数次想过寻死,但到头来,他却成为了阻止族人们寻死的贪生之人。
即便如此,依旧有体弱的族人们挨不过这凛冽寒冬。
崔洐仰望着灰沉天光,眼前闪过父亲死前的画面,也想到了往昔的种种。
选择荣王,也并非就代表他们能平顺渡过危机,没有哪一条路是稳赢不输的,从一开始这便是在赌。
如今他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