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高皇帝和太宗丶仁宗又怎麽会殆精竭力?」
「而且,人是会变的,」钱皇后道:「就拿妾身来说,今日的妾身和未进宫前完全不一样,妾身相信,今日的我和十年后的我也会不一样,您怎麽能用今日的我来认定十年后的我呢?」
「既然今日的我不能代表十年后的我,自也不能代表明日的我,」钱皇后温声道:「陛下有这麽多文武官员,又有这麽多百姓,您能每天用这张符来判断他们对您是否忠心吗?」
「而且……」钱皇后说到这里一顿。
皇帝见她不说了,就抓住她的手问,「我们夫妻之间还有什麽是不能说的?而且什麽?」
钱皇后就回握住他的手道:「而且,治国与忠心不能完全划做等号。」
钱皇后道:「妾身读书少,却听父亲提到过,治国就在于陛下怎麽用人。」
「不管好人坏人,能吏庸官,就在于陛下能不能把他们放在他们该在的位置上,有的官位,其关键之处不在于他忠心与否,而在于其能力。」
皇帝若有所思。
钱皇后点到即止,没有深问他把另外两张符用在了谁身上,得到了什麽结果。
她能感受到皇帝的心情,知道测试的结果一定不太好,至少有一个,很不好,不然他不会这麽不高兴。
朱祁镇的确很不高兴。
在把黄符递给王振前,他其实已经有了准备,可他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
这张黄符还真是有趣,他问钱皇后她爱他几分,他得到的回馈是满满一颗心里的绝大部分,只有边边角角挤了她父兄等亲眷的位置;
而他问王振,对方的心就好似在他脑海中被刨开一层又一层。
他先是感觉到自己占了很大的位置,他能感受到自己在王振心中的位置。
但在心被刨开一层又一层之后,朱祁镇瞬间从黄符那里「看到」了一个个画面。
在无数个他被刨开之后,显露出来的底色都是王振自己。
那一刻,朱祁镇瞬间产生一个疑问,如果皇帝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那王振对他的忠心又是多少呢?
那一刻,他瞬间从黄符那里得到了答案。
完全一样!
也就是说,王振并不是依赖他,而是依赖皇帝,所以换一个人当皇帝,他依旧会如此。
所以黄符才会在他脑海中刨开一层又一层,底色之下皆是王振自己。
他最爱的是他自己,占据了绝大多数,而边边角角挤满了他的妻儿丶族人丶亲戚……
而他,朱祁镇,抛开充作伪装的表面,底色是王振的那些位置,他本人在他心里竟只占了指甲缝那麽点位置。
而与之相反的是曹吉祥。
可是,他也只是稍显欣慰而已,并没有多开心。
钱皇后的劝诫他听懂了,也理解,若是其他的文武官员,他勉强接受。
但内侍不行。
他们能给他付出的不就是忠心吗?
尤其是王振不行。
他将他当做先生,当做知己,当做亚父一样信重的人,刨开内心,竟是这样的。
朱祁镇卷住桌上的黄符,不由自主的用力纂紧,心里难受起来。
一声嗤笑在耳边轻轻响起,皇帝浑身一凛,猛地抬头起身,「谁?」
正在铺床的钱皇后吓了一跳,忙回头,「怎麽了?」
朱祁镇转身拿起侧后方墙上挂着的剑,快步走到皇后身边挡住,目光如电般扫视全殿,沉声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夜闯皇宫?」
钱皇后扒拉住他握剑的手臂往书桌那头看,寝殿空落落的,一点响动也没有,她就有点无语,顺手就捶了他手臂一下,「你又吓我。」
朱祁镇自己都怀疑起来,「难道我听错了?」
钱皇后就又捶了他一下,「你还吓我。」
「我没吓你,」朱祁镇急得连「朕」都不说了,直接道:「我是真听见了,有人在我耳边轻笑。」
钱皇后见他不像是玩笑,就蹙眉,「要不要叫锦衣卫进来查一查?」
朱祁镇正要点头,一阵清风吹过,纱帐飘动,直接扬到了他们脸上。
朱祁镇心中一凛,猛的扭头,就见本来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打开的。
钱皇后却没想那麽多,直接被飘到脸上的纱帐吓了一跳,「他们怎麽没关窗……」
话音未落,她也反应过来,猛的一下抓紧了朱祁镇的手臂。
一个身形瘦削,肩宽蜂腰,高约五尺的青年男子从殿中的柱子后走出来,拱手道:「参见皇帝,皇后娘娘。」
那是直通大门和窗户的路。
朱祁镇将钱皇后拉到身后,手中的剑出鞘半寸,却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厉声质问道:「你是何人?」
潘筠摸着脸上沾着的长髯道:「某是世外闲散人,归隐之士,陛下可以叫我三尸。」
朱祁镇一懵,「什麽?」
潘筠:「一二三的三,尸体的尸,很难记吗?」
朱祁镇一脸黑,将剑回鞘,问道:「你是道士?」
潘筠矢口否认:「不是。」
「那就是了,不是道士,取什麽三尸的名字?」朱祁镇很不悦,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