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浮云聚散。
王雄面色焦虑,又带着一丝丝愤懑,看着前方的一切,陷入了沉默。
然后他看向纪山,缓缓道:“纪将军,我王雄参军入伍不过三四年,资历不如你丰富,经验不如你充足,但我也是读过书的。”
“我是识字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又遇上天灾,才沦为难民。”
“这些年我跟着节帅一路走来,走得又多不容易你知道吗?”
纪山忍不住道:“这与此战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
王雄低吼道:“因为我深知大晋的局势!”
“昭景九年,那是大旱的第二年,整个山东赤地千里,难民宛如蝗虫一般,到哪里抢哪里,看到什么就吃什么,吃树叶啃树皮,易子而食,甚至吃观音土,一路上尸体比草还多,你深切感受过这一切吗?”
“你没有,你早在十多年前就是湖广节度使了,正二品武将,岁禄三千石。”
他的眼中有了泪光,声音都变得哽咽:“我们不敢吃人肉,我们不忍心洗劫同样是贫苦的百姓,所以才倒在神京城外,被节帅所救。”
“中原一战,同胞之间互相屠杀,仅伏牛山一战就死了十余万人。”
“纪将军,中原与齐鲁,都是我们华1夏文明的核心地区啊,我们创造了那么辉煌的文明,但却活得连猪狗都不如…”
“你明白这种痛苦吗?”
“你明白节帅心中的痛苦吗?”
纪山低下了头,微微叹了口气。
王雄道:“后来的香州、山海关、南方的海战、北方的封狼居胥,那些我都不提了,一个民族的尊严已经沦丧了,是节帅带着我们一步一个脚印打出来的。”
“如今呢,如今呢,我们眼看着要发展了,百废待兴啊,好日子就在跟前了,辽东又出事了。”
“不管能行吗?卧榻之侧养猛虎,将来我们能好过吗?”
“只能打!只能打啊!”
他看着纪山,摇头道:“我的节帅不是战争狂,他只是焦虑太过了,焦虑太过了!”
“我们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啊?我们想要知道那个答案,我们去拼,去战斗,付出一切……那个答案…不该是死啊…”
他闭上了眼,喃喃道:“撤军吧。”
纪山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撤军?你说什么?不可能!”
“王雄!古河卫是辽东的东部咽喉,一旦撤军,对方就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这一战是难打,但湖广军不怕死,不会当孬种。”
王雄摇了摇头,道:“我是难民出身,我参军的时候,柳芳、向勇、李贺是五军营副都督。”
“但现在,我与柳芳平起平坐,其他人地位都已经不如我了。”
“我不以此为自豪,但纪将军,你可知道为什么节帅如此重用我?”
纪山摇了摇头。
王雄缓缓道:“因为我懂节帅,我知道他心中所想,也和他最有默契。”
“我做事不如李贺与石义激进,不如柳芳稳重,不如向勇深谋远虑,但…说句自负的话,我是最像节帅的。”
“古河卫守不得,全部死在这里没有意义,我们要做的是拖!”
“沙皇国的南侵兵团,粮草线已经断了,他们想要吃下辽东补给自已,也完成战争的胜利。”
“我们要做的不是和他们拼命,而是…拖到他们走不动路。”
“不断消耗他们,不断袭扰他们,直到他们慌,他们乱,他们走投无路。”
说到这里,王雄笑了起来,轻轻道:“我懂节帅,我知道该怎么做,所以虽然你没有主动提起,但我知道,节帅肯定给你下令了,要你听我的,对吗?”
“古河卫,我才是最高军事指挥官,对吗?”
纪山无奈点头,道:“是的,元帅专门说过。”
王雄道:“所以…纪山听令!”
纪山咬着牙,犹豫了片刻,才半跪抱拳,大声道:“末将听令!”
王雄缓缓道:“率领湖广军及四万莱登军,携带所有粮草辎重,赶往建州,固守城池。”
“那边的两万俘虏已经在修缮城墙与防御工事了,你们要坚壁清野,把建州守住。”
“如果守不住了,就在城破之前,把所有粮食集中起来,全部烧了。”
“粮食,必须比你们先灭!”
纪山忍不住道:“那你呢!”
王雄道:“我带着两万莱登军,守古河卫。”
“这里城池低矮狭窄,两万人足以填满,站在城墙上,他们是看不出我们撤军了的。”
“这会使对方谨慎,这可以拖延对手时间。”
纪山脸色一变,抬起头来,摇头道:“王将军,你还年轻…把这里交给我吧…”
王雄道:“执行命令!”
纪山大声道:“你还年轻!你比我更出色!大晋更需要你!”
“我老了,就让我带两万人留在这里吧,如果你…你认我这个人,帮我照顾好老母妻儿,我就感激不尽了…”
王雄看向他,拿出了自已的令牌,一字一句道:“湖广节度使纪山,执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