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春园处处是过年的氛围,内外扫洗一新,门上的管事正张罗着挂新灯笼。
今年的灯笼由絮儿亲自挑选,绘制的图案不是常见的梅兰竹菊,花鸟虫鱼,而是山海经里的小妖怪。
絮儿看小厮们挂灯笼正在兴头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车马喧嚣,便见一队明黄的仪仗走来。
好心情登时一扫而空,想是李辞那有大病的亲爹又在作妖。
她转回厅上整理仪容跪着接旨。王樵宣读完圣旨,双手呈上一张纸,面色难堪。
絮儿接过一瞧,吭吭笑出声,“请公公上覆皇上,这事我必定尽心竭力办妥。”
五五分账,那可是几十万两。比成日哄骗李辞掏腰包来得快!
王樵哭笑不得,“王妃,这事可不好办,且不说对方都是位高权重的官贵,就说您妇人家家,哪有功夫招架呢?”
絮儿收起那张纸,顺势捏了捏拳头,“放心,我有的是功夫!”
见随行小太监端着个螺钿锦盒,很像李辞爱用的样式,絮儿便问:“这是什么?”
王樵接过双手奉上,“这是专门给您的书信,吩咐只让您一人查看。”
提起送礼之人没个称谓,像是有意遮掩,絮儿当即反应过来是李辞送的。
总算那小子有点良心,知道她在府上担心,特意写信回来报平安。
回到别院,絮儿特意没让集美与金枝跟随,钻进碧纱橱里间书案,立马打开那只锦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玉佩。
是李辞常带的那块翡翠雕的狻猊,狻猊乃龙之第五子,李辞在皇子里行五,常用的沉香炉子也是雕刻狻猊纹样。
絮儿捧着狻猊玉佩细看,觉得像只胖乎乎的狮子,又像调皮小狗。不免想到狗里狗气的李辞。
一时眼里发酸,心里发胀,便拆开一封书信来看。
信纸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香气怡然。信中内容却是古怪,旁的话一句没有,工工整整反复写着“白絮儿”三个字。
絮儿原本感动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李辞的情书也太敷衍了吧。
她还不信邪了,如是一封一封拆看,竟然都只是写她的名字而已。
终于到最后一封,絮儿定睛一扫,止不住鼻头一酸,信中写道:
吾妻絮儿,夫身缠琐事,恐新春无法与你团圆。知你处境艰难,暗阁箱笼有十万两银票,供你应急使用。遣词造句,琢磨万千,无一可写相思。夙兴夜寐,常念絮儿安。吃否,睡否,冷否?每想一遍,便写一遍絮儿名姓。天凉加衣,万望珍重。切记切记,熏炭通风。
第二页信纸,则画了絮儿打瞌睡绣线条小狗的样子,题字为:宝贝好眠图。
絮儿读完成串地掉小珍珠!
一面翻看一面骂,“好个天煞的李辞,白白骗人眼泪,等他出来,看不打他一顿!”
言毕扑在榻桌上抽噎两下,又把那封信提到眼前来看。
眼泪模糊了眼眶,那些黑黑的小楷像是游在水里的鱼,晃出缠绵的涟漪。
泪水与晨曦一相逢,平常的信纸竟折射出七彩光斑。
耳畔北风起,吹残叶飘散,心内却是萧然。新年在烟火与戏子的热闹声中走来。
大年初一,絮儿穿戴一新,披了件玉色斗篷,里头是天蓝色裘皮袄,镶滚白白的狐狸毛,裙子是月色百迭裙,头上只斜插一支羊脂白素簪。
通身缟素,显出她未亡人替夫出头的哀恸气势。
车轿慢悠悠行进,街面静得出奇,商铺皆关门上板,偶有一两声鞭炮响,便只剩呼呼风声盘旋。
车内虽拢着炭盆子,倒是絮儿的讨债劲头看起来更热。
集美不免担忧,“不是说陈大人贪墨的私财藏在外宅那里么,咱们怎的往他府上去?”
絮儿正靠在车壁养精蓄锐,倏地将眼一睁,“放出消息让贼去偷他两处外宅,搅得他不得安宁,必然要转移。”
她笃定笑起来,“更兼这会儿京城风声鹤唳,什么谣言都有。前些日子张稳来消息,说陈府小厮夜里从外宅搬走几十口箱笼转回陈家宅邸,不是银子是什么?”
金枝不解,“如何不换成银票,那样多银子放家里,岂不是等人来拿赃?”
絮儿见她俩都懵懵的,招手唤她们靠近,“温玖说这些人信不过钱庄,生怕往钱庄兑的银票数额大了走漏风声,引起皇上猜疑,仍是喜欢藏现银子在家。”
这厢从马车走下,身后跟着的小厮举着“奉旨讨债”的大牌匾,温玖、集美与金枝立在她身后,后面又跟着十几个侍卫。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立在西大街陈家宅院门口。
陈家管家在大门看见,原以为是哪家亲戚来拜年,待人走到门前,才瞧清是齐王妃领着下人来打擂台。
一面派小厮进门通传,一面迎出来打拱,“不知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絮儿懒得与他客套,“远迎就不必,这是你们府上欠我们王爷的账,请管家过目,抬银子出来还了,我这就走。”
管家笑出眼角弯弯的皱纹,一面笑一面迎她往厅上坐,“昨儿团圆饭我们老爷吃多了酒,这会子还没醒呢。大正月里,您千金贵体怎好在冷风底下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