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不讲理的样子顿时将李辞逗笑了。
他虽用扇面遮着嘴,声线也是沉沉的,却掩不住的肆意开怀。
笑过半晌才拱手行礼,“敢问先生,几时要这篇文章?”
絮儿回身挺直腰板,“就现在,最多给你半个时辰。”
李辞再次恭顺行礼,转去书案铺陈纸笔,刚提笔却顿了顿,转头对絮儿吩咐,“有劳先生替我研墨。”
絮儿想这人素来矫情,不伺候好没准就不写了。奈何她没研过墨,猛倒进一满杯水。一下一下研得费劲,水依旧是淡淡的,一点没变浓黑。
李辞忍着笑,身子仰靠椅背,一手撑住扶手揉着额角,看她握着墨块在砚台里疯狂打转。
“我的个乖乖,终于磨好了。”絮儿舒口气,心满意足地拍拍手。
李辞抬眼看向砚台。那磨出来的墨水别说写八百字,够写半个月的。
见他不动手,絮儿揉着酸胀的腕子催促,“快写啊,我可到点收卷。”
李辞笑笑,早已在心中打好腹稿,提笔若游龙飞凤,没多会儿功夫,洋洋洒洒写下千言。
他写的行楷,比正楷潇洒,比草书容易阅读。絮儿看到里头有凤凰、香兰、芙蓉、仙子等字眼,判定都是好话。
她想,这东西该裱起来做传家宝。
古代饱学的王爷给她吹的“彩虹屁”,无论从文学角度还是书法角度,该进博物馆的。
再不济放到拍卖行,没个三亿别想收藏。
只管天马行空做着发财梦,连李辞什么时候站到身旁都没注意到。
余光乍见李辞正看她,吓得絮儿一个趔趄退两步,捂着那张纸拍心口,“乖乖,你走路像个鬼一样。”
李辞毫不恼怒,反问她,“乖乖,去不去看月亮?”
絮儿真是恨透了他学舌。偏自己口癖重,时不时溜出些,频频被他拿做笑柄。
月亮银盘似的散着冷光,千百年来似乎不曾变过。偏是在这样凉的光晕,人们热络地相聚,一冷一热里,万般情缘交织。
今夜的月亮格外大,显得沉重,久久爬不到高天。
西暖阁外有个不大不小的场院,院里种着好些玉兰花,因不在花期,并不怎样好看。
太监往院中摆好一副桌椅,并端上鲜果点心。李辞邀絮儿赏月,絮儿觉得没什么看头,还是水果更吸引她。
她提着一串紫葡萄,看一眼月亮转而看李辞,“王爷,你知道吗,月亮上并没有嫦娥。”
李辞饶有兴致偏过脑袋,“怎么,你上去过?”
絮儿翻他一眼,自然是没上去过,只不过她从二十一世纪来,那时候的人已经勘得月球的土不能种菜,遑论种桂树。
“我上辈子是吴刚,在月亮砍了一辈子的树,没见一个美女路过。”絮儿气不过。
李辞吭吭笑咳两声,转去看月亮,自顾自吟起诗来,“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那是李太白名为《把酒问月》的诗,李辞今夜突有同感。春去秋来,玉兔总在那里捣药,嫦娥与谁作邻居?她们真是孤单,凡人也孤单。
今人没见过古时的月,今夜的月亮却分明照耀过古人。
由此想想,曾经照在他身上的月光,一定也照在絮儿身上。
絮儿听得半懂不懂,偏过脑袋问,“什么意思?月亮上到底有没有嫦娥?”
李辞垂眸浅笑,举起装着葡萄酒的琉璃杯,碰了碰絮儿手里的葡萄,“这会儿大约没有,日后你登上去,便有了。”
絮儿顿时反应过来夸她是嫦娥呢。一颗心乐得直飘,拣颗葡萄塞到嘴里,更觉清甜。
“好!等我做了嫦娥,就封你做征月大将军吴刚。”
李辞抿唇笑了,憋着坏逗她,“一言为定。欸,咱们先打个商量,能封做玉兔么?好歹不用劳累。”
絮儿的小脸瞬间气得通红,玉兔成天被嫦娥抱在怀里,他是在想屁吃。
故而怨气森森道:“别得寸进尺,惹我不高兴封你做桂树,成日被吴刚砍。”
话音甫落,李辞早已是笑倒在桌。那清冽的笑声似飘到天上,一点一点融进了月亮。
然而,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这头卷起万丈温柔,那头却烘出淋漓大汗。
萧云舒看一眼天,暗骂这死月亮活似太阳,一点儿凉意都没有。
她一手打着纨扇,另一手频频擦汗。绢帕已经被汗水浸透,越抹越觉得脸上腻得恶心。
又因流汗太多的缘故,脚下步伐跟着发虚,走两步就要歇一歇。
西苑的万岁山不高,为了赏景将路修得曲折蜿蜒。看着近在咫尺,爬起来没完没了,真是累死个人。
偏生李赟要在皇上跟前装样子,为表赤诚孝心不坐轿不抬舆,生靠两条腿爬上去。
那些宫妃唯恐被他们萧家占尽风头,纷纷效仿。
一时间细长的山路上,稀稀拉拉散着几十人的队伍,不乏苍蝇似的嗡嗡抱怨。
这会儿爬到半山,正处在不高不低的位置。叫人抬轿来,前功尽弃;继续爬吧,又热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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