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服了你了。”
申延庆鄙夷的看向他,
“对了,许福怎么没回来,去哪儿鬼混了?”
“他死了,你不知道吗?”
申延庆愣了一瞬,
“呵……又死一个……”
他看向漆黑的窗外,
心口莫名的堵,
“我想走。”
良久,
他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要去哪儿?”
“你应该问我能去哪儿。”
申延庆低低叹息,
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凝结成冰,
冻住了时间,
冻住了所有人,
“你想走,就可以走。”
于弯月终于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要办什么手续?”
“就一个字儿,难。”
“为什么?”
“要先审核你的身心状况,确认你是真的无法继续作战,不过上面确实可能给你安排些好去处,但也得有关系。”
“还要审核你离开的目的。”
“什么意思?”
“不能是单纯不想待了,你说什么,力不从心啊,什么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啊,也都不行,因为所有人都这样。”
“那我……能不能就说干不下去了,雇佣兵,不是雇佣的吗?我不能一分钱都不要吗?我真的不能走吗?”
于弯月摇头:
“以前你确实可以直接走,现在不同了,一旦你入了这一行,最少干到五十岁。”
“为什么说最少?”
“有人无处可去,就会待到死为止。”
于弯月苦笑:
“当然,大部分人也活不到那时候。”
“你要是真的去意已决谁都拦不住的话,你还是会遇到阻碍,你也知道,雇佣兵在民众的心目中,形象还是没有那么好,除非你改头换面,在再把名字改了,然后成了一个正常人,谈了一场普通的恋爱,然后有一天,你热的实在受不了了,在房间里脱下了上衣,刚好被你的伴侣发现了你满身的伤疤,她绝对会吓得惊叫,然后疯跑出去报警,她不会觉得你是个英雄,只会觉得你很可怕,你当过雇佣兵,就意味着你杀过人。”
于弯月解释道,
“你难道是不想让我走吗?”
“我不是不想让你走,只是确认你是不是知道这些以后还想走,就像女人在生育之前,必须了解自己要为此付出的代价一样。”
“你想走,我当然会祝福你,谁不想走啊?谁想天天看见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我们没死在战场上,是很幸运,可是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我们每每想起,难道就不会觉得悲哀吗?大家都是人,你枪下的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杀了吃的小动物!真是讽刺,知道吗?以战争为名的自相残杀从来不叫自相残杀。”
“那叫什么?”
“叫历史。”
“我们的痛苦,终将成为历史书里轻如鸿毛的一部分,所以,我也真心希望,你能走。”
于弯月深深的看了申延庆一眼,
“那我也不走。”
“为什么啊?”
于弯月很是意外,
“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去哪儿,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我连老家都没得回。”
“你还能回你的银铃湾,那我呢?”
申延庆的眼眶已经有些发红,
泪水蓄在眼眶中,
却迟迟不肯落下,
“好了,别说了,我先睡了。”
于弯月终止了谈话,
“我确实应该再考虑考虑。”
申延庆不知对谁说出了这句话,
也许是对他自己,
也许是奉劝他的于弯月,
也许是未来那个可能懊悔不已的自己,
管他呢,
反正,
他应该是走不出这个保卫者基地了,
他换下了身上的衣服,
同时望向房间里的仪容镜,
于弯月说的没错,
身体上确实爬满了可怖的伤疤,
就好像年久失修的墙体之上趴着的爬山虎,
他也知道,
一堵年久失修的墙,
会随着爬山虎的生长和愈发向着深处扎根的本能承受不住从而倒塌,
变成一堆土渣,
在之后的日子里,
风化,
再次破裂,
被人践踏,
直到变成一滩烂泥,
又有谁能想到,
这一切的一切,
只是因为墙上的爬山虎,
甚至有人觉得,
那是一种别样的美丽,
可是墙体的痛苦没有人会感同身受,
大家只关心平淡的生活中那些不太平淡的小事儿,
其实归根结底,
根本就没有让人会觉得,
墙体也会拥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