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城恢复了以往的秩序,百姓家中但凡有十五岁以上男子的,都自发地跟着镇西军参加日常训练。
不为别的,只为有朝一日城破,他们能有保护家人的能力。
城外的田地已经开始结冰,那些种子暂时无法耕种。
家中有织机的开始纺线、织布,尽可能的在冬天来临前多做些棉衣。
虽说都是些粗糙的布料,但好歹能抵挡寒冷。
景昭辰派人送来御寒的冬衣,百姓们死活不收,全部留给了镇西军。
城中气氛前所未有的和睦,即使夜不闭户,也不担心会有贼人进来。
每人都有事做,包括那些年龄尚小的孩子。
他们人小,力气也小,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譬如弹弓要用到的子弹,从前那是他们最喜欢的一项活动了。
可惜粮食越来越少,从一日两餐变成一餐,再到后来三日才能喝上一碗清可见底的粥,压根就没心思出门玩耍。
他们生在漠城,长在漠城,从没见过漠城之外的天地。
印象中,漠城永远死气沉沉,锋火连天,所以这里的人们对于死亡看得很淡。
谁家有人死了,烧把纸钱,拉到城外的山坡上草草埋了。
如今那一处坟茔林立,有些甚至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他们的小伙伴饿死了好几个,就埋在那里,整日与黄沙为伴。
墨连城好几日不曾阖眼,他与军中副将等人拟出沙盘,不断地在上面演练。
最好的、最坏的情况都练习了不下百遍。
“天冷了,敌军也未必会这时前来攻城,但总要防患于未然,土冻结实了,修城墙代价太大,就照着信上的法子,多布些陷阱。”
众人无有不应。
城中百姓又削好了一批尖锐的树枝,正好摆在城门三里左右的深坑里。
最后,铺上碎石和枯枝。
如这样的陷阱,他们这半月悄悄挖了近百数,寥胜于无,总好过坐着等死!
寒冷也有寒冷的好处,既然现在没办法重筑城墙,就自上而下浇冷水,结了冰之后再继续倒。
远远看去,整个漠城如同一座冰雕。
这样就再不必提心敌军架云梯杀入城了!
城门早就破败不堪,可惜朝廷从没当回事,自然也没有多余的银票用于修缮。
百姓们自发地拆下自家柴房或者厨房的门板,每天敲敲打打,破洞被堵上了,薄的地方重新加厚。
外面瞧着依旧破败,实则内里焕然一新。
后又有粮草陆续送进来,随车而来的还有好多宜存放的土豆以及红薯、白菜,够漠城百姓和将士吃一个冬天。
大昭不产红薯,这一批还是加急从宁安送过来的。
这些红薯个头都不算太大,但对于漠城百姓来说却是稀罕的东西。
每家每户各一小袋,据说后续还会送些白菜过来。
“官爷,这东西怎么吃啊?”
这一次押送粮草的依然是景昭辰的人,只是重新换了一批新面孔。
见百姓询问,他们耐心一一作答,没一点衙门中官爷的架子。
墨连城偏头问吴忧。
“吴副将,他们真是穆城的衙差?我怎么瞧着不太像呢?”
他虽没有朝廷中的人有过多来往,却也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衙门里的人高不成,低不就,偏生还眼高于顶,根本不可能如眼前这几人一样,和蔼可亲!
百姓们围着景昭辰的人,叽叽喳喳,热闹非常。
“哇,我们有生之年也能吃到外邦的东西,真是老天开眼!”
有人拿胳膊肘捅了捅他。
“这贼老天要是开眼,咱们的日子会这么艰难?还是要感谢送粮草的穆城官爷们!他们才是活菩萨!”
妇人悄悄抹把泪,语带哽咽。
“要是早点有人送吃的来,狗娃就不会饿死了,呜呜,我可怜的儿子,他才三岁啊。”
欢快的气氛瞬间凝固。
这年月,家家都有因饥饿或疾病死去的亲人,可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前行!
再难,也得咬牙坚持!
再等等,也许就真能见到繁华热闹的漠城,气象万千的大昭!
景昭辰的人又从怀里掏出几个油纸包,朝着躲在大人身后的孩子们招招手。
“你们上前点!这里有糖。”
他们沉默寡言惯了,哪有哄孩子的经验,说出的话硬邦邦。
即使在京城,也不是每个人家都能买得起糖的,更别提这些远在漠城的穷苦之家。
有孩子抵挡不住诱惑,怯懦地往前走几步,眼巴巴盯着他们手中的油纸包,使劲咽了咽口水。
“我我能尝一块吗?”
说完觉得不妥,伸出黑乎乎的手指比画一下。
“就吃这么一点,可以吗?”
有人捏起块糖塞到那孩子嘴里,“可甜了。”
孩子的眼睛瞬间亮晶晶的,他咂巴几下嘴,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
有更多的孩子走到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也不讨要,只是满眼希冀地盯着糖块。